陈远站在废弃偏殿的门口,怀中那份徐福手札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千钧重担。他再次望向那片悬浮于云端的仙城,目光却仿佛穿透了那层华丽的外壳,看到了内在的僵化与危机。手札中“生机在人”四个字反复在他脑海中回荡,与这片完美到令人窒息的环境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他摊开手札副本,目光再次落在那关键的字句上。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人”字,冰核的寒意似乎都随之缓和了些许。这并非力量的减弱,而是某种更深层次的领悟正在滋生。
他不再走向那座记录着沉重历史的石碑,也不再试图从光影那里兑换更多经过筛选的信息。他转向了另一个方向——那片被称为“静默回廊”的区域。先前他完成任务时,曾感受到那缕被隐藏的“异蚀”气息,以及它与整个系统的那种隐秘勾连。
他需要一个不同的视角,一个能够印证“生机在人”这一箴言的现实依据。
他沿着回廊缓步前行,两侧石灯中幽蓝色的冰冷火焰静静燃烧,照亮着这条曾经淤塞、如今通畅的道路。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仿佛在丈量着这片土地的规则边界。他需要找到一个“人”——一个并非由光影构成、拥有真实血肉与独立意志的存在。
他回忆起在蓬莱镜厅时,通过冰核与楚瑶的古玉建立的连接,那种温暖而充满生命力的共鸣,与这天空之城的冰冷秩序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停下脚步,目光落在回廊内侧墙壁上的一道浅浅刻痕。那刻痕歪歪扭扭,与周围精致的环境格格不入,像是以某种坚硬之物仓促刻画而成。
刻痕很新。
他俯下身,仔细检视。刻痕的边缘还残留着极其微弱的能量印记——并非“异蚀”的腐蚀感,也不是冰核的绝对静滞,而是一种……带着体温的、抗争的印记?
他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道刻痕。瞬间,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意念碎片,顺着他的指尖涌入脑海——
“……他们在看着……一直都在……” “……规则是枷锁,但缝隙始终存在……” “……种子需要土壤……真正的土壤……在下……”
意念碎片到此中断,但那指向性已经足够明确。
他加快脚步,继续沿着回廊向深处走去。越往里走,人工雕琢的痕迹愈发稀少,两侧开始出现未经打磨的天然岩壁。回廊似乎通向这座悬浮仙城的原始地基深处。
前方,回廊出现了一个岔路口。一条继续延伸向未知的黑暗,而另一条……则通向一扇半掩着的、式样古朴的木门。
木门?
在这座完全由能量和未知玉石构筑的奇迹之城里,出现一扇看似普通的木质门户?
这本身就是最大的不寻常。
他走到那扇木门前。门扉由厚重的古木制成,上面没有华丽的纹饰,只有岁月留下的天然纹理。
他轻轻推开木门。
门后,并非想象中的密室或通道,而是一个……庭院?
一个极其微小的、被遗忘在宏伟建筑夹缝中的角落。庭院中央没有玉石铺地,而是裸露的、深褐色的泥土!在这片完全由非自然物质构成的领域里,这一小方泥土显得如此珍贵而突兀。
庭院里种植着一些他从未见过的花草,它们散发着柔和的、充满生机的微光,与天空中那道永不愈合的裂痕遥相呼应。
他走进庭院,脚下传来松软土壤的触感,带着微微的湿气。
泥土中,生长着一株看似柔弱、却顽强挺立的青色幼苗。
幼苗的叶片上,隐约可见与楚瑶古玉相似的天然纹路。
他蹲下身,凝视着这株幼苗。它能在此地存活,这本就是一个奇迹,一个象征着“生机在人”的奇迹。
然而,就在他踏入庭院的同时,他体内沉寂的冰核再次传来了警示般的悸动!
这一次,感觉更加清晰——并非来自地底深处,而是来自……上方?
来自那座悬浮的、完美的天空之城本身?
他猛地抬头!
只见庭院上方的空中,那些原本缓慢流动的发光符文,其运行轨迹出现了一个极其细微的、非自然的偏折。
有什么东西,在从高处……窥视着这里!
陈远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去寻找那窥视的来源。他的目光再次落回那株幼苗上。
它所需要的,或许并非仅仅是这片珍贵的泥土。
而是“人”的意志,“人”的呵护,“人”的不屈。
这才是“生机在人”的真正含义?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稚嫩的叶片——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庭院角落的阴影里,似乎有东西动了一下!
是一个人!
一个蜷缩在角落里、身影模糊不清的人影!
那人影似乎察觉到自己被发现,猛地向庭院深处那扇通往岩壁的简陋小门跑去!
陈远没有贸然追赶。他站在原地,感受着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气息。
那气息……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但又混杂着令人不安的陌生。
陈远缓缓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株象征着可能与希望的幼苗,转身离开了庭院,轻轻掩上了那扇古旧的木门。
他沿着来时的路返回,步伐沉稳。
当他重新踏上白玉广场时,那模糊的光影依旧悬浮在原处,仿佛亘古不变。
他能够感觉到,那窥视的目光并未消失,而是变得更加隐蔽,更加……耐心。
他回到了突击艇旁,却没有立刻登上去。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或者,是在聆听着什么。
在这座看似空寂的天空之城中,除了规则的执行者(光影)和被试炼者(他自己),显然还存在着第三方。
一个潜藏在阴影中、观察着一切的存在。
它会是朋友,还是敌人?
抑或是……另一个怀着不同目的的“试炼者”?
他需要时间思考,更需要确认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究竟是转机,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
他抬起头,望向那片悬浮的仙城,眼神深邃。
也许,真正的风暴,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源自这片完美之下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