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半块温润却冰冷的玉佩,静静地躺在苏怀舟的掌心,其上的“赵”字古篆仿佛带着已逝之人的寒意,刺痛了李教授的双眼,也瞬间冻结了潜猎舟上的空气。李教授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微微颤抖,他的脸色在朦胧的雾光下变得灰败,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与深切的哀恸。
“赵铭……这不可能……”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他八年前就在塔克拉玛干深处的遗迹里……基金会宣布他遭遇了沙暴,连遗体都没能找到……”
这个消息带来的冲击远超方才的激烈交火。追击他们的拾荒者,甚至那艘被神秘武器摧毁的快艇,其代表的危险尚且有个模糊的轮廓。而此刻,这半块玉佩和那张写着冰冷文字的纸条,却昭示着一个更令人心悸的事实:他们早已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纳入了视野,对方不仅掌握着压倒性的科技优势,更洞悉他们的人际脉络,甚至能拿出死者遗物作为心理攻击的武器。
“潘多拉基金会……”苏怀舟念出这个名字,眼神锐利如刀。他仔细检查了那个送信的梭状无人机和容器,没有任何标识,技术层级远超民用,甚至超越了许多国家的现役装备。“他们不是为了宝藏而来,至少不全是。”他得出结论,“这种投入和行事风格,更像是在执行某种……长期的、战略性的‘研究’或‘收容’项目。”而他们,连同楚瑶的古玉,很可能都被视作了项目的一部分——亟待观察或回收的“异常物体”。
楚瑶紧握着古玉,那股因玉佩和纸条而生的冰冷寒意与古玉本身的温润力量相互冲突,让她极不舒服。她尝试感知,却只觉得那片代表基金会存在的区域如同绝对虚无的黑洞,吞噬一切窥探。“他们像影子,”她低声道,“感觉不到情绪,只有……绝对的冷静和目的性。”
汐警惕地注视着周围浓得化不开的迷雾,仿佛那里面随时会再度射出致命的炮火。“我们现在怎么办?他们知道我们,我们却对他们一无所知。”
“未必完全一无所知。”李教授终于从最初的震撼中缓过神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翻涌的心绪,目光重新聚焦在那半块玉佩上。“赵铭……他并非孤身一人。他还有一个弟弟,名叫赵无影。”
他的话语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赵无影比赵铭小十多岁,走的是截然不同的路。他极少出现在家族场合,几乎是个传说。我只见过他几次,那时他还很年轻,但给人的感觉……”李教授斟酌着用词,眉头紧锁,“极其锐利,像一把藏在鞘里的刀,眼神冷得能冻住人。赵铭曾私下感叹,说他这个弟弟是天生的‘清道夫’,被某个不能透露名字的‘大公司’招揽,专门处理‘棘手且不见光的麻烦’。”他抬起头,看向苏怀舟,“如果基金会内部存在执行特殊任务的行动部门,赵无影……很可能就是其中一员。而且,以他的性格和能力,地位绝不会低。”
这条信息至关重要,它将一个模糊的庞大组织与一个可能就在前方某处等待他们的、具体的、危险的执行者联系了起来。
“合作,或成为下一个数据点。”苏怀舟再次看向那张纸条,语气森然,“这不像合作邀请,更像是最后通牒。‘数据点’,指的恐怕就是那艘被摧毁的拾荒者快艇和上面的船员。”
对方给出了一个看似选择、实则胁迫的命题。合作,意味着交出自主权,成为对方的实验品或资产;拒绝,则可能立刻招致毁灭性的打击。
“我们不能答应。”楚瑶的声音虽然轻,却异常坚定。古玉在她手中微微发烫,传递着一种本能的抗拒。将自己和这传承的力量交给那样一个冰冷无情的组织,其后果不堪设想。
“当然不能。”苏怀舟沉声道,“但正面冲突无异于以卵击石。我们需要信息,需要了解他们的目的、手段,尤其是这个赵无影的行事风格。”
暂时的沉默笼罩了小舟。与一个拥有高科技且不择手段的隐形对手对抗,前景似乎一片黯淡。
然而,就在这沉重的压力下,转机以另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悄然浮现。
楚瑶手中的古玉再次传来异动。这一次,并非警示或指引方向的冲动,而是将一幅模糊断续的画面强行塞入她的脑海:
她“看”到一双眼睛,冷静、锐利,甚至带着一丝疲惫,正透过一个类似狙击镜或高倍观测仪的装置凝视着远方。视线余光能瞥见仪器边缘冷硬的金属光泽,以及一只戴着露指战术手套、稳定地搭在调节钮上的手。背景是翻涌的迷雾和扭曲的闪电,与周围环境别无二致。
紧接着,画面切换,“看”到那双手正快速而精准地操作着一个复杂的、非民用的便携式终端屏幕,上面快速滚动着某种数据流和能量分布图。其中一个被高亮标记的区域,赫然与楚瑶感应中的“蓬莱”方向存在偏差!
最后一个画面,是这只手快速将终端收起,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动作微微一顿,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隐没入更深的雾气中,消失前,终端侧面一个不起眼的刻痕一闪而过——那正是一个简化的、水滴包裹火焰的标记!
楚瑶猛地喘了口气,从短暂的视觉冲击中回过神来。
“他就在附近!”她急促地说道,分享了自己看到的片段,“他在观测我们,也在观测别的东西……他使用的仪器非常先进,但他标记的‘蓬莱’方向……是错的!比古玉指引的偏北了不少!”
这个发现瞬间改变了局面!
赵无影(如果真是他)显然也掌握着某种定位技术,但并不完全准确,至少目前不如古玉的指引精确!他甚至可能因此产生了误判,或者……他观测的目标并不仅仅是“蓬莱”?
“他在狩猎,”苏怀舟立刻做出了判断,职业本能让他迅速理清了线索,“但他狩猎的对象,可能不止我们。那艘被摧毁的拾荒者船只是警告,也是测试。他或许在同时对付多股势力,或者在寻找别的什么‘数据点’。”
这意味着他们并非完全被动。对方并非全知全能,也存在信息的盲点和误判。而且,一个同时处理多个目标的猎人,其注意力必然是分散的。
“我们必须利用这个误差,”苏怀舟果断下令,“全速朝古玉指引的正确方向前进。保持最高戒备,他很可能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移动。”
潜猎舟再次引擎轰鸣,破开迷雾,坚定地向着楚瑶感应的正确方位驶去,将赵无影标记的那个错误区域甩在身后。
然而,仅仅行驶了不到一刻钟,前方雾气突然被一种诡异的暗红色调所浸染。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极其浓烈、令人作呕的腥臭气息,其中还混杂着某种金属烧灼后的焦糊味和……臭氧的味道。
汐猛地停下船,示意大家噤声。
一种低沉的、仿佛无数昆虫振翅般的嗡鸣声从前方传来,其间夹杂着某种生物垂死挣扎般的、扭曲的嘶鸣,听得人头皮发麻。
苏怀舟打了个手势,两艘小舟借着漂浮的礁石和浓雾缓缓向前靠近。
眼前的景象,让见多识广的苏怀舟和见惯了海域诡异的汐,都瞬间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前方一片相对开阔、布满了奇异苍白骨状礁石的海域上,正上演着一场超乎想象的屠杀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