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痕的最后一句质问,如同冰冷的楔子,狠狠钉入死寂的空气。截下破冰者的运输车队?从丙字营瘟疫先锋的重兵护卫下,救回被捕获、状态未知的云笙?这听起来更像是一场注定毁灭的自杀行动。
林婉的脸色苍白如雪,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云笙被灰绿凝胶包裹成茧的画面在脑中挥之不去,烙印失控的尖啸声犹在耳畔。她必须救她!但看着怀中暂时被药剂压制、却如同火药桶般随时可能再次引爆的杨婕,以及旁边那尊墨绿色的冰雕,一股沉重的无力感几乎要将她压垮。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所有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房间角落里那个虚幻的存在——陈远。
冰魄珠悬浮在他掌心,那道贯穿珠体的裂痕如同丑陋的伤疤,丝丝缕缕的淡蓝本源寒气正不受控制地向外逸散,仿佛他体内有什么东西正在缓慢而不可逆转地流失。珠体本身发出哀鸣般的细微震颤。他的身影比在风雪荒原时更加虚幻、飘渺,仿佛下一秒就会彻底消散在空气中。维持形态的意志,正在与崩解的力量进行一场绝望的拔河。
霜痕提出的选择,冰冷地摆在眼前。万年冰髓核心散发着纯净而凛冽的蓝白光芒,如同寒夜中的灯塔。它能稳固形态,压制裂痕蔓延,代价则是冻结意志,丧失部分“自我”,导向非人的纯粹工具之路。
陈远冰蓝色的眼眸沉静地凝视着那块万年冰髓核心。光芒倒映在他眼中,却没有激起丝毫波澜。那眼神深处,如同亘古不化的极地冰川,看不到恐惧,看不到迟疑。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磐石般的守护执念。这执念的对象,早已不仅仅是杨婕这把“钥匙”,更包含了那个在矿道中与他并肩、在工厂里失控咆哮、如今身陷囹圄的烙印少女——云笙。
他缓缓抬起虚幻的手,并非伸向冰髓核心,而是轻轻拂过悬浮的冰魄珠。珠身传来一阵剧烈的抗拒悲鸣,那是守护意志对即将到来的“冻结”的本能抵抗。然而,陈远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他的手掌穿透了虚幻与实体的界限,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稳稳落在了那块散发着蓝白光芒的万年冰髓核心之上!
嗡——!
接触的瞬间,冰髓核心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纯净到极致的寒流如同决堤的冰河,瞬间涌入陈远虚幻的体内,同时疯狂灌入濒临破碎的冰魄珠!
咔嚓!咔嚓嚓!
冰魄珠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但这一次,并非裂痕扩大,而是在狂暴涌入的冰髓力量冲击下,珠体表面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不断增生的蓝白色冰晶!冰晶如同活物般蔓延、加固,迅速将那道狰狞的裂痕包裹、封冻!冰魄珠的哀鸣被强行压制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强行束缚、陷入极度深寒的死寂!原本灵动的冰蓝光芒,被一层坚硬、冰冷的蓝白晶壳所取代,如同被封印在万载玄冰中的宝石。
而陈远的身体……更像是一场恐怖的蜕变!冰髓核心的力量如同亿万根冰针,瞬间刺穿他虚幻的能量形态!他的身体在光芒中剧烈膨胀、收缩、扭曲!原本冰蓝透明的能量体,瞬间被浓郁的蓝白色冰晶疯狂填充、覆盖!整个人如同被强行浇筑进一个冰晶的模具!
过程极其短暂,却又漫长如一个世纪。
光芒散去。
一个身影矗立在原地。
不再是虚幻的能量光影,而是……一尊人形的冰雕!通体覆盖着厚厚的、棱角分明的蓝白色冰晶,边缘锋利如刀!透过半透明的晶层,内部隐约可见冰魄珠被冰晶彻底封冻的轮廓,以及一道模糊的、被冻结在冰晶深处的人形阴影——那是陈远残存意志的最后具象!没有表情,没有波动,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冷!一股远超之前的、纯粹而霸道的极寒气息,如同实质的冰风暴般从他身上席卷开来!
房间内的温度骤降,地面、墙壁瞬间凝结出一层厚厚的白霜!老徐和他的助手们牙齿咯咯作响,下意识地后退。连林婉都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钻心而来,怀中的杨婕似乎也瑟缩了一下。
霜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敬佩,也有深深的惋惜。他清楚,那个拥有自我意志的冰魄珠守护者,或许已经不复存在了。眼前这个,更像是一具被强横力量驱动的、名为“陈远”的冰霜兵器。
“冰髓核心的融合完成了。”霜痕的声音低沉,“形态暂时稳固,冰魄珠的裂痕被强行冻结封堵。但代价……你也感受到了。这种状态维持不了太久,每一次动用力量,都是对冰髓核心的消耗,更可能加速你核心意志的冻结和消亡。而且……”他顿了一下,看向陈远那双冰晶覆盖下、如同两块深不见底蓝色寒渊的眼眸,“你的感知、反应,甚至战斗方式,都可能因冰髓的冻结而变得……机械、迟滞,缺乏之前的灵动。这是一把双刃剑。”
冰晶覆盖的“陈远”缓缓转过头,覆盖着脸部的冰晶发出细微的摩擦声。那双冰蓝色的眼眸望向霜痕,没有任何情绪流露,只有一片纯粹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他微微颔首,动作僵硬如傀儡。
霜痕不再多言,转身大步走到主屏幕前,手指在光幕上快速滑动、标记。冰脊峡谷的地形图被放大到极致,一条蜿蜒的红色虚线异常刺眼。
“目标:破冰者运输车队。路线:冰脊峡谷北段‘断喉隘口’。预估抵达隘口时间:三小时四十七分钟后。”霜痕的声音如同冰原寒风,快速而清晰,“我方情报:车队由七辆重型装甲运兵车组成,呈标准防御队形。护卫力量:至少一个小队(七名)配备标准外骨骼的猎杀队士兵,分乘头车、尾车及两翼押运车。核心威胁:三头‘冰甲巨犀’!”
屏幕上弹出冰甲巨犀的影像:那是三头体型堪比小型装甲车、如同移动堡垒般的钢铁怪兽!它们的躯体并非纯粹生物,而是覆盖着厚重无比、布满尖锐冰棱的灰白色生物合金装甲!巨大的头部前端是三根如同攻城锥般的螺旋撞角,粗壮的四肢踏地时,冰霜自动凝结成防护甲片。它们如同三座小山,被厚重的锁链固定在车队中间三辆特制的巨型平板运输车上!影像中,一头巨犀似乎被激怒,仰头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口鼻中喷出大股夹杂着冰晶的白色冻气!
“冰甲巨犀!”老徐倒吸一口冷气,“破冰者驯养的战争巨兽!力量足以正面撞塌小型堡垒!体外冰甲对常规武器近乎免疫!它们喷吐的‘霜息’能在瞬间冻结装甲和血肉!丙字营竟然把它们调来押运……他们对那个‘特殊样本’的重视程度超乎想象!”
“弱点?”冰晶摩擦的嘶哑声音响起,是陈远在发声,语调平板冰冷,毫无起伏。
霜痕指向影像中巨犀颈后装甲接缝处一个相对薄弱的区域,以及它们口鼻附近不停散发热气的部位:“颈后是能量核心连接点,装甲相对薄弱。口鼻是喷吐霜息的源头,也是它们相对脆弱、需要散热的区域,但攻击这里极易引发狂暴反击。常规战术下,需要牺牲极大代价吸引其注意力,再由精锐小队携带重型破甲武器或高能炸弹进行定点摧毁。我们……”他环视了房间内寥寥数人,意思不言而喻。他们人手严重不足。
屏幕上的光点沿着路线缓缓移动。霜痕继续分析:“车队指挥官,必然是丙字营的核心人物,很可能就在中间那辆指挥车里。干掉他,能造成最大的混乱。但指挥车在巨犀的拱卫中心,防御最强。”他又指向车队路线图,“最佳伏击点——断喉隘口!峡谷最狭窄处,两侧冰崖高度超过百米,乱石嶙峋,利于隐蔽和设置陷阱。缺点是,一旦进入,车队会被迫拉长,但也意味着我们一旦伏击失败,再无退路,会被困死在峡谷之中。”
霜痕的目光扫过林婉、老徐,最后落在冰晶覆盖的陈远身上:“时间紧迫。我们需要一个计划,一个足够疯狂、又能精准打击要害的计划。对方有三头巨犀,我们就必须要有能瞬间废掉甚至击杀至少两头巨犀的手段,否则,任何救援行动都是徒劳送死!陈远……”他看着那双冰渊般的眼眸,“冰髓核心给了你力量,也冻结了你的部分感知。你的极限在哪里?你能对付几头?”
冰晶覆盖的身影沉默着。整个房间陷入一种窒息般的寂静。只有屏幕上代表车队的光点在无情地移动,倒计时在每个人的心头滴答作响。林婉抱紧了杨婕,感受到小女孩皮肤下那短暂蛰伏的荆棘纹路,似乎在微微搏动。老徐紧张地搓着手。霜痕小队队员们神情凝重,等待着命令。
陈远缓缓抬起那只覆盖着锋利冰晶的手掌。掌心之中,一丝纯粹的、散发着冰髓本源气息的蓝白寒气缓缓升腾、凝聚。那寒气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被冻结的细微脆响。他没有回答霜痕的问题。
他只是看着掌心那缕跳跃的、蕴含着恐怖绝对零度的寒气,然后,五指猛地收拢!
咔嚓!
掌心一小片坚固的合金桌面,连同滋生的白霜,瞬间化为齑粉!不是击碎,而是彻底的湮灭!粉末细碎如尘埃,带着被绝对低温粉碎后的死寂。
“能量核心。”冰晶摩擦的声音再次响起,毫无波澜,指向屏幕上的冰甲巨犀颈后位置,“冻结,湮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