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薄雾,将山林染上一层湿润的金色。凌小天在硬邦邦的土地上醒来,小身子被硌得有些酸痛。篝火早已熄灭,只剩下一堆冰冷的灰烬和袅袅余烟。她揉揉惺忪的睡眼,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山林的寒气让她裹紧了小毯子。
肚子咕噜噜叫得更响了。她掏出硬面饼,就着清冽的溪水,小口小口地啃着,眼睛却机警地打量着四周。昨晚的“江湖初体验”让她兴奋,也让她明白,这山林里不止有小松鼠和漂亮的花。
吃饱喝足,重新背起那个沉甸甸、装着全部家当的小挎包。肩膀被勒得生疼,她龇牙咧嘴地调整了一下带子,继续沿着昨天选定的、通往东南方向的小径前进。
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前方隐约传来嘈杂的人声和牲畜的嘶鸣。小天精神一振!有人!说不定能问路!
她加快脚步,小跑着转过一道长满青苔的岩壁。眼前的景象却让她猛地刹住脚步,小脸瞬间绷紧!
山道变得相对开阔,形成了一小片谷地。一支由七八辆骡车组成的商队,正被十几号凶神恶煞的汉子团团围住!那些汉子个个手持明晃晃的钢刀,脸上带着狞笑,衣襟敞开,露出结实的胸膛和狰狞的刺青。骡车上的货物被粗暴地掀开,布匹、药材、山货散落一地。几个商队护卫模样的人已经被打倒在地,痛苦地呻吟着,身上带着刀伤。剩下的伙计和车夫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地抱头蹲在地上。骡子们不安地打着响鼻,在原地焦躁地踏着蹄子。
“都给老子听好了!” 为首一个脸上带着刀疤、敞着怀露出浓密胸毛的壮汉,一脚踩在一个装满药材的藤箱上,钢刀指着蹲在地上的人群,唾沫横飞地吼道,“值钱的玩意儿乖乖交出来!敢藏私,老子手里的刀可不认人!”
“大爷……大爷饶命啊!” 一个穿着绸缎长衫、看起来像是管事的中年男人哭丧着脸哀求,“我们……我们就是小本买卖,运点山货药材去前边镇上换点盐巴布匹,实在没什么值钱的……”
“少他娘废话!” 刀疤脸不耐烦地一脚踹在管事肩上,将他踹翻在地,“老子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兄弟们!给我搜!仔仔细细地搜!女人孩子身上也给老子摸干净!”
山贼们哄笑着应和,如同饿狼扑食般冲向骡车和人群,粗暴地翻找、抢夺。一个年轻伙计试图护住怀里的小包袱,被一个山贼揪住头发,狠狠扇了两个耳光,鼻血直流。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吓得尖叫,被旁边的山贼一把推搡在地,婴儿吓得哇哇大哭。混乱中,一条被拴在车辕上的、瘦骨嶙峋的杂毛小狗,被受惊的骡子猛地一拽,勒得嗷嗷惨叫,又被一个粗鲁翻找货物的山贼不耐烦地一脚踢开,滚到路边草丛里,发出痛苦的呜咽。
小天躲在一块巨大的山石后面,只露出小半个脑袋,小脸煞白,黑曜石般的眼睛瞪得溜圆,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出来!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真实的、充满血腥和暴力的劫掠!那刺耳的哭喊、狞笑、钢刀的寒光、飞溅的鼻血……强烈的视觉和听觉冲击让她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发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害怕!**
她想立刻转身逃跑,躲得远远的!
但就在这时,那条被踢到路边草丛的杂毛小狗,呜咽着,用惊恐无助的眼神望向她藏身的方向。那眼神,像针一样刺在她心上。还有那个被打翻在地、嘴角淌血的年轻伙计,那个抱着婴儿哭泣的妇人……
一股混杂着愤怒、不忍和某种“路见不平”的冲动,猛地冲垮了恐惧的堤坝!她的小手死死攥住了挎包的带子!
**不行!不能跑!**
**他们……他们是坏人!欺负好人!**
**娘亲说过,毒是用来救人、防身的!**
**我很厉害!我是“小毒仙”!**
这个念头如同强心针注入!小天猛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狂跳的心脏和身体的颤抖!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她飞快地扫视战场。山贼们注意力都在抢夺财物和威慑商队上,暂时没人注意到她这块大石头。她迅速打开挎包,小手在里面飞快地摸索着,准确地抓住了一个贴着“痒”字标签、深棕色的小瓷瓶!
这是她的“痒痒挠心散”加强版!效果更强,持续时间更长,但保证不会真的伤到人!
她拔掉软木塞,小心翼翼地探出小半个身子,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标尺,锁定了那几个闹得最凶、离商队妇孺最近的山贼——尤其是那个正揪着一个老车夫衣领、唾沫横飞逼问的刀疤脸头目!
就是现在!
小天屏住呼吸,小手用力一扬!
一蓬极其细微、几乎无色无味的淡黄色粉末,如同被山风裹挟的尘埃,悄无声息地飘洒而出!精准地笼罩了以刀疤脸为中心、方圆五六步的范围!那几个闹腾得最欢的山贼,包括刀疤脸,瞬间被这无形的“尘埃”覆盖!
粉末接触皮肤的瞬间,效果立竿见影!
“哎哟!嘶……” 刀疤脸只觉得脖颈、手臂裸露的皮肤上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刺痒!那痒感如同有无数只小蚂蚁在皮肉底下疯狂爬行啃噬!又像是有烧红的细针在轻轻扎刺!他下意识地松开揪着老车夫的手,去抓挠脖子。
“操!怎么回事?!” “好痒!痒死老子了!” “妈的!什么东西?!”
中招的山贼们几乎同时怪叫起来!一个个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什么抢劫、什么财物,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那钻心蚀骨、让人恨不得把皮都挠下来的奇痒!
他们疯狂地抓挠着暴露在外的皮肤——脖子、手臂、脸、胸口!指甲在皮肤上划出一道道刺目的红痕,越抓越痒,越痒越抓!有的像猴子一样上蹿下跳,拼命蹭着旁边的树干;有的干脆在地上打滚,试图用泥土摩擦止痒;还有的互相抓挠,场面混乱不堪,丑态百出!那刀疤脸头目更是痒得面目扭曲,钢刀都扔了,两只手在身上胡乱抓挠,嘴里发出痛苦的嘶吼,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嚣张气焰?
“哈哈哈!活该!”
“痒死这群王八蛋!”
“老天爷开眼了!”
原本惊恐绝望的商队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和痛快的叫骂!几个还有行动力的伙计和护卫,趁机扶起受伤的同伴,护住妇孺,迅速聚拢到骡车后面,惊疑不定又带着狂喜地看着那群如同跳大神般抓耳挠腮、惨叫连连的山贼。
混乱中,没人注意到那块大石头后面,一个悄悄缩回去的小小身影。
小天背靠着冰冷的岩石,小手捂着胸口,心脏还在咚咚咚地狂跳,小脸因为紧张和兴奋而涨得通红。成功了!她的药粉真的有用!真的打跑了坏人!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点脑袋,看着那群山贼痒得哭爹喊娘、狼狈不堪地朝着山林深处逃窜,连地上的钢刀和抢到的包袱都顾不上了,只想找个水潭跳进去止痒!
“噗嗤……” 小天忍不住笑出了声,大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带着孩童恶作剧得逞的狡黠和巨大的成就感。
“恩人!小恩人!” 那管事的中年男人眼尖,看到了石头后面一闪而过的小脑袋,激动地大喊着,带着伙计们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
小天赶紧整理了一下表情,努力做出“小大人”的沉稳样子,背着小挎包,从石头后面走了出来。
“是……是这位小……小神医救了我们?!” 管事看着眼前这个粉雕玉琢、最多六七岁、背着个快比她人还大的挎包的小女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那神乎其神、让山贼瞬间溃败的“仙法”,竟是出自这孩子之手?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小天努力模仿着娘亲偶尔会说的、听起来很厉害的话,挺起小胸脯,小脸上满是“深藏功与名”的淡然(如果忽略她微微颤抖的小手的话)。
“神医!真是小神医啊!” “多谢小神医救命之恩!” 商队众人呼啦啦围了上来,看着小天的眼神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激和难以置信的敬畏,纷纷作揖道谢,有几个甚至激动得想要下跪。
被众人簇拥着,感受着那真挚的感激目光,小天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刚才那点害怕彻底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骄傲和兴奋。**江湖!我救人了!我很厉害!**
“小神医,您这是要去哪儿?我们商队正好要去前面的青石镇,不如让老朽送您一程?也好报答您的救命之恩!” 管事恭敬地提议,看着小天的眼神如同看着下凡的仙童。
青石镇?小天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好像听王伯伯提过,是去江南路上的一个大镇子?她眼睛一亮,立刻点头:“好呀!我要去江南找……嗯,找人!” 她差点脱口而出“找爹爹”,及时改了口。
“江南?” 管事一愣,随即笑道,“那可巧了!我们这趟货最终也是要运往江南的!只是先去青石镇周转一下。小神医若不嫌弃,可与我们同行一段,到了青石镇,老朽再给您安排去江南的车马!”
“真的吗?!” 小天惊喜地睁大了眼睛,这可真是太好了!省了自己走路问路的麻烦!
她立刻被管事热情地请上了最前面一辆铺着厚厚干草和软垫的骡车。车夫是个憨厚的老伯,咧着嘴冲她笑,小心翼翼地赶着车。商队重新整理好货物,救治伤员,再次启程。伙计们劫后余生,心情轻松,对这位“小神医”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又是递水又是塞果脯。
小天坐在软软的干草垫上,晃悠着小短腿,看着两旁缓缓后退的山林景色,心里美滋滋的。她救了一群人,还找到了去江南的车队!江湖,好像也没那么可怕嘛!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小挎包,那里,装着她的“武器”,她的干粮,还有那张折得方方正正的“爹爹”画像。
**爹爹(李红袖),江南,小天离你更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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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商队沿着山路缓缓前行,欢声笑语渐起之时。
距离他们后方约十数里的一处密林岔路口。
寒星如同标枪般钉在路中央,脸色比万年寒冰还要冷峻。他身后,几名追踪高手同样面沉似水,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地面和四周。
“头儿,痕迹到这里彻底乱了!” 一个追踪者蹲在地上,指着三条不同方向的小径入口,眉头紧锁,“三条路都有极其微弱、几乎被掩盖的孩童足迹和……一丝药草味。少主她……好像故意在这里兜了个圈子?”
寒星蹲下身,指尖拂过其中一条小径入口处一块湿润的苔藓。苔藓上,有一个浅浅的、几乎看不见的小脚印边缘,旁边,几片被踩碎的、散发着微弱辛辣气味的草叶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捻起一点草叶碎屑,凑到鼻尖。
是“千里香”残留的气息!虽然极其微弱,但逃不过他的鼻子!这分明是小天故意留下的误导痕迹!
寒星猛地抬头,冰冷的视线扫过另外两条小径。一条通往溪流下游,水汽浓重,足迹难寻;另一条则通向一片乱石坡,痕迹更是杂乱。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甚至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的挫败感!
**一个六岁的孩子!**
**竟然懂得用气味和足迹设置迷阵,干扰追踪?!**
“分头追!” 寒星的声音如同寒铁摩擦,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甲队,溪流方向!乙队,乱石坡!我走这条!” 他指向那条留有“千里香”痕迹的小径,“发现任何线索,立刻发信号!记住,少主安全第一!必要时……可以动用非常手段!”
“是!” 几道黑影瞬间散开,如同融入林间的黑雾,朝着不同方向疾射而去。
寒星独自站在岔路口,望着那条被故意留下微弱痕迹的小径,薄唇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一股混杂着愤怒、焦灼和……一丝被戏耍的憋闷感,在他冰冷的胸腔里翻涌。
**凌小天……**
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找到你,非让你知道什么叫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