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林后退了一步，他手中的剥皮小刀刀尖朝下，浑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那头名为“灰风”的巨狼，更是弓起了背，喉咙深处的咆哮从未停止，充满了警告与敌意。
“这东西……很不对劲。”塔林终于开口，他的话语简短而凝重，“必须把它丢掉，离得越远越好。”
他说着，便准备上前，用脚将那块金属踢进旁边的密林深处。
“等等。”
卡尔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塔林的动作停了下来。
一种无法言喻的冲动，正在卡尔的逻辑核心中翻涌。
那是属于铁匠的本能。
是对未知材料的渴望，是对锻造极限的探求。
这块金属很危险，充满了未知。
但也正因如此，它蕴含着无法估量的价值。
理解它，解析它，甚至……驾驭它。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再也无法遏制。
塔林转过头，用那双平静的眼睛看着卡尔，其中带着一丝不解。
卡尔没有解释，只是拖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向那块金属。
每靠近一步，那种被恶意代码侵蚀的感觉就越发清晰。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糊与腐朽混合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他蹲下身，伸出了手。
“别碰它！”塔林发出了警告。
但已经晚了。
在卡尔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块焦黑金属的瞬间。
他催动了【万物溯源】。
没有熟悉的，清晰的数据面板在脑海中展开。
轰！
仿佛有一整个宇宙的恶意与混沌，在这一瞬间，通过那块小小的金属，野蛮地灌入了他的逻辑核心！
那不是信息。
那是信息的坟场，是秩序的残骸。
无数破碎的、尖啸的、毫无逻辑的数据碎片，化作一场毁灭性的风暴，在他的意识深处肆虐。
【错误：无法解析】
【警告：检测到反法则信息流】
【警告：逻辑核心过载！99%……100%！】
卡尔的身体猛地一僵，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向后瘫倒下去。
他的世界，变成了一片刺耳的白噪音。
所有的思考，所有的感知，都在这股狂暴的数据洪流中被撕得粉碎。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被这片混沌彻底吞噬的前一刻。
他腰间的那个粗布袋里，【塞壬的哀嚎结晶】陡然绽放出一片前所未有的，纯净的幽蓝光芒。
嗡……
一股清凉的，带着无尽悲伤与温柔的力量，从结晶中涌出。
它没有去对抗那股狂暴的数据流，而是像一层柔软的薄膜，温柔地包裹住了卡尔那即将崩溃的逻辑核心。
它强行隔绝了外界的连接。
将那毁灭性的数据风暴，挡在了外面。
在这片由灵魂力量构筑的，绝对寂静的庇护所中，一个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又有些熟悉的女孩声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好痛……”
“……离它远点……”
这个声音……
卡尔的数据库，在被保护起来的核心区域，艰难地进行着比对。
是塞壬。
是那个在河畔村，从哀嚎女妖形态中净化出来的少女灵魂。
她对那块金属，产生了本能的，极度的恐惧与排斥。
外界。
塔林被眼前这诡异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只看到卡尔在伸手触碰那块金属前，身体突然僵住，然后直挺挺地向后倒下。
紧接着，卡尔腰间那个不起眼的袋子，爆发出了一阵柔和却无法忽视的蓝色光芒。
那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一种让人灵魂都为之安宁的奇异力量。
连一旁狂躁不安的灰风，都停止了咆哮，只是困惑地歪着头。
塔林作为一个猎人，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他的直觉告诉他，刚刚发生了一场他无法理解的，极其危险的对抗。
那块黑色的金属，是不祥之物。
而卡尔腰间的那个发光的东西，是守护之物。
他意外捡到的这个男人充满了谜团。
几秒钟后，那蓝色的光芒渐渐隐去。
卡尔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仿佛刚从深水中挣脱出来。
虚弱。
前所未有的虚弱。
比被野猪獠牙刺穿大腿时，还要虚弱百倍。
那是来自存在层面的损耗。
“你……还好吗？”塔林走上前，蹲下身，言语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卡尔没有回答，只是撑着地面，缓缓坐起。
他的逻辑核心依旧在嗡嗡作响，像是被强行重启的老旧机器。
脑海里，塞壬那带着哭腔的警告还在回响。
他看向那块静静躺在草地上的金属，那种探求的渴望，已经被冰冷的警惕所取代。
这东西，超出了他目前能够处理的范畴。
塔林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也沉默了。
“不能丢掉它。”塔林忽然开口，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判断，“就这么扔在森林里，天知道会污染出什么怪物来。”
他是一个猎人，一个守护着森林平衡的巡林客。
他的责任感，压过了对未知的恐惧。
“这东西被虚空深度污染了，必须带回去，交给能处理它的人。”
塔林站起身，做出了决定。
他从背包里拿出一块厚实的，浸过油脂的兽皮，小心翼翼地将那块金属包裹起来，里三层外三层，确认不会有任何直接接触后，才将它塞进背包最外侧的口袋。
做完这一切，他看向虚弱的卡尔。
“你现在的情况很糟，一个人走不出这片森林。”
“跟我走吧，去曙光哨站。”
“我们哨站的炼金导师，艾兰娜，她一直在研究怎么对抗虚空污染。或许，她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东西，也知道该怎么帮你。”
曙光哨站。
艾兰娜。
新的关键词被记录下来。
卡尔的逻辑核心给出了分析结果：同意。
这是目前唯一的，也是最优的选择。
他没有力气独自返回河畔村，更何况，他现在对那个“新手村”的真实性，产生了更深的怀疑。
他需要更多的情报，去理解这个真实得可怕的世界。
“好。”卡尔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塔林点点头，没有再多说废话。
他走到那头巨大的变异虎尸旁，用剥皮小刀飞快地割下了几块最精华的，污染程度最低的腿肉，又撬下了那两颗最完整的獠牙。
这是一个猎人最基本的习惯，从不浪费任何战利品。
处理完虎尸，他走到卡尔身边，伸出手，将他从地上搀扶起来。
“灰风，前面探路。”
巨狼低吼一声，化作一道灰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前方的林地。
塔林搀扶着几乎将半个身体重量都压在他身上的卡尔，辨认了一下方向，迈开了脚步。
他们的身影，一高一矮，一瘸一拐，在斑驳的树影下，慢慢走向了森林的另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