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一片死寂。
秦天站在原地，脸上的疼痛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事。
但内心的刺痛远甚于皮肉之苦。
他看着因愤怒而胸膛剧烈起伏的父亲。
那个从小被他视为榜样的男人，形象彻底崩塌了。
剩下的，只是一个被恐惧和偏执逼到绝境，听不进逆耳忠言，只会用暴力掩饰无能的男人。
秦天的眼神，从难以置信转为震惊，最终只剩下死寂的悲哀。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彻底失望时，连愤怒都显得多余。
秦正国砸碎相框，似乎还不解气，他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秦天。
“还杵在这里干什么？嫌我秦家的脸丢得还不够吗？”
“一个只知道哭哭啼啼，疯言疯语的废物！和一个在外面不知道惹了什么滔天大祸，缩起头来不敢见人的废物！我秦正国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生出你们两个好儿子！”
他的声音在书房里回荡，字字诛心。
然而，这一次，秦天没有反驳，也没有崩溃。
他缓缓弯下膝盖，跪在了那片散落着玻璃碎渣的地板上。
秦正国的咆哮戛然而止，他错愕地看着自己儿子的举动，以为他终于被自己骂得屈服，准备跪地求饶。
他的嘴角现出一抹残忍而快意的冷笑。
但他想错了。
秦天跪在地上，没有看他，而是伸出手，在那片狼藉中摸索着。
“你在干什么！？”
秦正国厉声喝道。
秦天没有回答。
他的指尖很快被锋利的玻璃碎片划破，鲜血渗了出来，但他感觉不到疼痛。
他的眼中只有照片的碎片，他在寻找，寻找那最关键的一块。
找到了！
他终于在一块最大的玻璃碎片下，找到了那张照片的核心部分。
照片已经从中断裂，但秦风那张锐利的脸，和他身后那个模糊却关键的身影，都完好无损。
他用被鲜血染红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那块照片残片。
然后，他扶着书桌的桌角，再次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他没有再激动，只是举着那片沾着他鲜血的照片，走到了秦正国的面前。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
“爸……”
“我不求你相信我了。”
“我只求你再看一眼，就最后一眼。”
他将那照片残片，递到了秦正国的眼前。
“你不用看秦风，你看他身后站着的那个人。”
“你告诉我他是谁，求求你，告诉我……”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秦正国看着儿子魔怔的样子，看着他满是鲜血的手，和他脸上混杂着泪水和血污的狼狈模样，心中的厌恶和烦躁达到了顶点。
他根本没有仔细去看那张破照片。
在他眼中，秦天已经彻底疯了。
一个疯子的话，一个疯子递过来的东西，又有什么可信度？
“滚！”
秦正国一把推开了秦天的手，那张照片的残片再次落在了地上。
“我不想再看到你这副鬼样子！你给我滚出这个书房！滚回你的房间去！”
他指着门口，下了最后的通牒。
“在你恢复正常之前，别再让我看见你！”
秦天被他推得一个踉跄，撞在背后的书架上，几本书哗啦啦地掉了下来，砸在他身上，他却毫无反应。
他只是低着头，看着那片静静躺在地上、沾着自己鲜血的照片。
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他缓缓抬起头，再次看向自己的父亲。
那眼神，让秦正国感到一丝寒意。
那不再是绝望，也不是悲哀，而是一种看穿了一切的怜悯。
是的，怜悯。
一个被他视为废物的儿子，竟然在用怜悯的眼神看着他！
这彻底引爆了秦正国的怒火。
“你看什么看！滚！”
他咆哮着，抓起桌上的水晶烟灰缸，就准备朝秦天砸过去。
秦天却笑了。
那笑声很轻，很低，却充满了无尽的荒诞和悲凉。
“爸，”他轻声说，“你知道我们秦家，最大的悲剧是什么吗？”
他没有等秦正国回答，便自己说了下去。
“不是我们得罪了多么可怕的敌人。”
“而是我们亲手，将我们唯一的救世主，当成了垃圾，扔出了家门。然后，又把一个彻头彻尾的傻子，当成了天才，捧上了神坛。”
他说完这句话，不再看秦正过一眼，转过身，拖着自己那被抽空了力气的身躯，一步步走出了书房。
秦正国举着烟灰缸，愣在了原地。
秦天最后的话和那个眼神，在他心里留下难以言喻的烦躁和不安。
但这种感觉很快就被他的自负和偏执压了下去。
“疯子……真是疯了……”
他将烟灰缸重重地顿在桌上，喃喃自语。
他将秦天的一切反常行为，都归结于精神失常。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执行自己最后的计划。
他走到书房最内侧的墙壁前，转动了一个伪装成装饰品的机关。
墙壁无声地滑开，露出了一个隐藏在墙体内的保险柜。
他输入了复杂的密码，打开了保险柜，从里面拿出了一部看起来极为老旧，没有任何标识的卫星电话。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也是他通往那个血腥世界的唯一渠道。
他必须反击！
他要让那个躲在暗处的敌人知道，他秦正国，绝不会任人宰割！
而在书房的门外。
秦天并没有立刻回自己的房间。
他只是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静静地站着。
书房门那厚重的实木，并不能完全隔绝里面的声音。
他听到了父亲细微的、压抑着怒火的自言自语。
他听到了墙壁机关滑动的声音。
他甚至能想象出，父亲此刻正拿出那部代表着家族最黑暗力量的卫星电话。
秦天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知道父亲要做什么了。
他要动用那股，连他这个长子都无权过问的、最血腥、最见不得光的力量。
他要去反击。
去反击那个连国家顶级巨擘都要恭敬地站在他身后的人。
秦天闭上了眼睛，脸上露出了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完了。
一切都完了。
这不是反击。
这是在带着整个秦家奔向毁灭。
他慢慢地直起身子，没有再去捡地上那张照片的残片。
已经没有意义了。
真相就在那里，可瞎子，是永远也看不见的。
他拖着沉重的步伐，回到自己的房间，将自己重重地摔在了床上。
他睁着眼睛，空洞地望着天花板。
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浮现出照片里秦风那张年轻而又锐利的脸。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他喃喃自语。
如果当初，他们没有那么势利偏心。
如果在发现秦风的天赋时，给予他的是家人的关爱而非利用。
如果在婚礼上没有将他绝情赶走。
那么现在，秦家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可惜，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如果。
就在秦天陷入无尽的悔恨和绝望时，他隐约听到了楼下书房里，传来父亲压低了声音，但依旧透着疯狂和狠厉的通话声。
“老鹰……是我……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我要你，把他给我抓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