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声还在响。
不急不缓,每隔五秒响一次,像一个精准的节拍器,敲打着别墅内母子二人脆弱的神经。
李淑兰扶着沙发,从地上站了起来。
她的腿有些发软。
秦天也从沙发的角落里站直了身体,他警惕地看着大门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不安。
门外的人是谁?
是秦风的人?
还是…官方的人?
他们来做什么?
是来通知更坏的消息,还是…
一个荒唐的念头,在李淑兰的心底升起。
会不会是…秦正国动用了什么关系,派人来救他们了?
这个念头一生起,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了一根浮木,让她原本死寂的心,又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苗。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头发和起皱的衣服,深吸一口气,朝着大门走去。
秦天跟在她的身后。
透过门上的猫眼,李淑兰看到门外站着三个人。
为首的,是李天成。
那个曾经在她面前点头哈腰,连大气都不敢喘的,李天成。
他现在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公式化的微笑,站在那里,如同一个胜利者。
在李天成的身后,站着两名同样穿着黑色西装,身材高大的安保人员。
而在李天成身边,还站着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
那个男人大约五十岁左右,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气质沉稳,眼神锐利。
看到李天成,李淑兰心中那点刚燃起的火苗,“噗”地一下,又熄灭了。
是他们。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了门。
“秦夫人,秦少爷,下午好。”
李天成微微欠身,语气客气,但眼神里却没有任何尊敬。
李淑兰没有说话,只是侧身让他们进来。
秦天看着李天成,眼神像是要喷出火来,他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
“我来介绍一下。”
李天成像是没有看到秦天的敌意,他侧过身,指着身边的中年男人。
“这位是周律师,是天启投资聘请的法律顾问。今天来,是有些关于秦家资产清算的法律文件,需要和两位沟通一下。”
律师?
李淑兰和秦天对视了一眼。
周律师走进客厅,目光快速地扫视了一圈。
当他看到地毯上的那堆手机残骸时,眼神没有丝毫停留。
他走到沙发前,将公文包放在茶几上,然后对着李淑兰和秦天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李淑兰和秦天依言坐下。
李天成则带着那两名安保,站在了他们的身后,像两个监工。
“秦夫人,秦先生。”
周律师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了一叠厚厚的文件,放在了茶几上。
他的声音很平静,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我想,两位现在最关心的,应该是秦正国先生的情况,以及秦家未来的处境。”
李淑兰的身体前倾,眼中露出一丝期盼。
秦天也竖起了耳朵。
周律师推了推眼镜。
“在谈文件之前,我想我有必要,先向两位说明一下秦家目前所面临的,最真实的法律状况。”
“首先,关于秦正国先生。他目前所涉及的罪名,包括但不限于,非法雇佣境外武装人员、策划恐怖袭击、大规模偷税漏税、恶意操纵金融市场、商业贿赂、洗钱…等等。每一项,都是重罪。”
周律师每说出一个罪名,李淑兰的脸色就白一分。
当他说完最后一项时,李淑兰的脸已经毫无血色。
“根据我们律师团队对现有证据的评估,”周律师继续说道,“在这些罪名全部成立的情况下,秦正国先生的最终判决,大概率是无期徒刑,并且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全部个人财产。”
“轰——”
李淑兰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无期徒刑…
这个词,她只在电视里听过。
她从没想过,会和自己的丈夫,联系在一起。
秦天的身体晃了一下,靠在了沙发背上。
“其次,关于秦家的资产。”
周律师的声音还在继续,像一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根据银行、税务、以及司法部门的联合清算。秦氏集团目前名下的总资产,大约在二十三亿左右。但是,集团的总负债,包括银行贷款、供应商欠款、以及需要补缴的税款和巨额罚金,总计超过了三十亿。”
“也就是说,秦家现在,资不抵债。”
“净负债,七个亿。”
七个亿…
李淑兰感觉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那个曾经让她引以为傲的百亿商业帝国,一夜之间,不仅灰飞烟灭,还欠下了这么一个天文数字。
“所以,”周律师看向他们,目光锐利。
“请两位抛弃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不会有人来救你们,秦家也不可能东山再起。你们现在唯一要考虑的,是如何面对接下来的生活。”
秦天再也忍不住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他低吼道,眼睛通红。
周律师没有理会他的失控。
他将茶几上的一份文件,推到了李淑兰的面前。
“我今天来的目的,很简单。”
“这是一份资产清算授权与债务处理协议。”
“内容是,秦夫人和秦先生,作为秦正国的直系亲属和部分资产的共同持有人,自愿授权我们律师团队,配合法院,对秦家所有剩余资产进行打包拍卖。”
“拍卖所得,将优先用于偿还银行贷款和员工工资。至于剩下的那部分,我们可以通过法律手段,为两位争取到与税务部门以及供应商的和解,尽可能地抵扣掉罚金和欠款。”
李淑兰呆呆地看着那份文件。
上面密密麻麻的法律条文,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如果我们不签呢?”秦天咬着牙问。
周律师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冰冷的弧度。
“不签,也可以。”
“法院会启动强制执行程序。到时候,资产同样会被拍卖,但因为是非自愿清算,拍卖价格会被压得更低。”
“拍卖所得,在偿还完银行和员工之后,剩下的钱,将远远不够支付巨额的偷税罚金。根据法律,这笔债务,将会由你们,作为直-系亲属,来无限期承担。”
“也就是说,”周律师看着他们,一字一句地说道。
“你们不仅会变得一无所有,还会背上几个亿的债务,直到你们死,都还不清。”
“而签了这份协议,”他用手指,轻轻敲了敲那份文件。
“我们可以保证,在清算完所有资产后,债务问题可以基本清零。”
“甚至,我们还可以从一些没有被冻结的,属于秦夫人您的私人账户里,为你们保留下最后一点…嗯,生活费。”
“让你们不至于,流落街头。”
这番话,就像一桶冰水,从头到脚,浇在了李淑兰和秦天的身上。
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这不是在商量。
这是在施舍。
用他们自己的钱,来施舍他们。
还要他们感恩戴德。
“啊——!”
秦天发出野兽般的怒吼。
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像一头疯牛,朝着周律师扑了过去。
“我杀了你!”
他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然而,他还没碰到周律师的衣角。
站在他身后的那两名安保人员,动了。
他们的动作快得像闪电。
一人伸手,精准地抓住了秦天的手腕,另一人则用膝盖,顶在了秦天的后腰。
“砰。”
秦天整个人,被重重地按在了茶几上。
他的脸,压在了那份协议上。
玻璃茶几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放开我!你们这群狗!放开我!”
秦天疯狂地挣扎,嘶吼。
但那两名安保人员的手臂,像铁钳一样,让他动弹不得。
李淑兰吓得尖叫起来。
整个过程,周律师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秦天那张因为愤怒和屈辱而扭曲的脸。
他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支万宝龙的钢笔,拔掉笔帽,放在了秦天被按住的手边。
“秦先生,考虑一下。”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
“对不起,我不是来帮你们的。”
“我只是来,通知你们一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