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资产的清算程序，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快。
在周律师带着那份协议离开后的第三天，一场特殊的网络司法拍卖会，就在江城本地的法院官网上线了。
没有盛大的宣传，没有媒体的报道。
这场拍卖，只在少数圈内人的手机上，悄悄流传。
但它的关注度，却前所未有的高。
因为，这次拍卖的，是秦家的一切。
在那间不足六十平米的两居室里。
一台老旧的十四寸笔记本电脑，摆在客厅的餐桌上。
屏幕上，正是那场拍卖会的直播界面。
没有激昂的音乐，没有口若悬河的拍卖师。
只有一个冰冷的、不断滚动的页面。
一件件曾经属于秦家的物品，以照片和文字的形式，被展示出来。
下面是起拍价，和不断跳动的出价记录。
李淑兰和秦天，就坐在这台电脑前。
周律师走之前，“建议”他们观看这场拍卖会。
他说，这是为了让他们对自己的处境，有一个更清晰的认知。
李淑兰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
她的眼神是空洞的。
秦天则靠在椅子上，双臂抱在胸前，脸上是一种麻木的、自嘲的冷笑。
第一件拍品出现了。
是秦正国最喜欢的一块百达翡丽手表，型号5002p，天文陀飞轮。
当年他花了一千多万才拿到手，经常戴着它出席各种重要的场合，是他的身份象征。
屏幕上的起拍价：一百万。
价格开始跳动。
一百一十万。
一百二十万。
…
最终，价格停在了三百万。
被一个匿名的Id拍下。
不到市场价的三分之一。
秦天的嘴角，抽动了一下。
接着，是秦天自己的那辆红色的法拉利LaFerrari。
全球限量版，他当年为了弄到这辆车，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花了将近三千万。
起拍价：三百万。
屏幕上，价格跳动得很快。
最终，以八百万的价格成交。
买家的Id，秦天认识。
是江城一个搞网络直播起家的暴发户，以前见到他，都要点头哈腰地叫一声“天哥”。
现在，他用一个侮辱性的价格，买走了自己最心爱的跑车。
秦天闭上了眼睛。
他不想再看了。
但李淑兰，还在看。
她像一个自虐的囚徒，强迫自己看着自己曾经拥有的一切，被如何廉价地瓜分。
她看到了自己那个限量版的爱马仕喜马拉雅鳄鱼皮铂金包，被一个她以前根本看不起的网红，用五十万拍走。她记得，那个网红曾经为了能和她合一张影，在派对门口等了她三个小时。
她看到了自己收藏的，齐白石的虾趣图，被一个做煤炭生意的老板，以一个连装裱费都不够的价格买走。
一件。
又一件。
每一件物品的成交，都像是在凌迟她的尊严。
终于，压轴的拍品出现了。
是这栋位于江城黄金地段的秦家别墅。
占地三亩，带私人花园和泳池，光是装修就花了大几千万。
起拍价：两千万。
一个低到荒谬的价格。
在江城，这个地段，同样面积的房子，市价至少在一个亿以上。
价格开始缓慢地攀升。
两千五百万。
三千万。
三千五百万。
出价的人，寥寥无几。
所有人都知道，这栋房子，现在是个烫手山芋。
谁敢接手，谁就是在公然挑衅那个扳倒了秦家的神秘力量。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栋别墅可能会流拍的时候。
一个新的Id，突然出现。
Id的名字，很简单。
“天启”。
这个Id一出现，就直接出价。
五千万。
全场沉默了。
再也没有人跟价。
几分钟后，倒计时结束。
“成交。”
屏幕上，跳出两个冰冷的红字。
这栋承载了秦家所有荣耀与记忆的别墅，以一个不到市价一半的价格，被天启投资，收入囊中。
一场完美的，左手倒右手的合法侵占。
秦天看着屏幕上那两个字，突然低声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公开处刑。
这才是真正的，公开处刑。
拍卖会，还在继续。
最后一件拍品，被展示了出来。
那是一条翡翠项链。
照片上，项链的翡翠呈现出帝王绿的色泽，饱满通透，水头极佳。
这是秦正国在结婚纪念日时，送给李淑兰的礼物。
来自缅甸最好的老坑，他花了大价钱，请了香港最顶级的工匠雕琢而成，取名“海洋之心”。
这是李淑兰最珍爱的一件首饰。
她曾经戴着它，出席过无数名流宴会，收获了无数羡慕和嫉妒的目光。
这是她作为秦家女主人的，终极象征。
起拍价：三十万。
李淑兰的身体，猛地一颤。
她的瞳孔，瞬间收缩。
她死死地盯着屏幕。
价格开始跳动。
三十五万。
四十万。
和之前那些拍品不同，这条项链的竞价者，似乎更少。
价格缓慢地爬升着，最终停在了八十万。
再也没有人出价。
就在倒计时快要结束的时候。
一个Id，突然出价。
八十八万。
看到那个Id的名字，李淑兰的呼吸，停滞了。
那个Id的名字，叫“曼姐”。
是张曼。
是那个在电话里，带头嘲笑她，羞辱她的，好“姐妹”。
她竟然也在这场拍卖会里。
她想做什么？
倒计时，三，二，一。
“成交。”
屏幕上，红字再次跳出。
直播画面切换。
镜头前，出现了一个衣着华丽的女人。
正是张曼。
她似乎是在一个豪华的包厢里，身后还站着好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正是那天在电话里嘲笑李淑兰的“太太团”。
张曼的手里，拿着一个手机，显然是刚刚完成了出价。
她对着镜头，露出了一个胜利者般的，灿烂的笑容。
她从旁边的人手里，接过一个丝绒盒子，打开。
里面，躺着一条和屏幕上照片一模一样的翡-翠项链。
显然，拍卖会还没结束，东西就已经送到了她的手上。
她把那条“海洋之心”，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然后，她走到镜头前，刻意地挺了挺胸，展示着那串曾经属于李淑兰的珠宝。
“哎呀，这条项链，戴在我身上，是不是比戴在某些人身上，要好看多了？”
她笑靥如花，对着镜头，仿佛在对着李淑兰的脸说话。
“八十八万，真是便宜啊。”
“就当是，买个玩具了。”
她身后的女人们，发出一阵夸张的哄笑。
“曼姐，你真是太厉害了！”
“这下，某人怕是要气死在家里咯！”
“哈哈哈，活该！”
直播画面，到此结束。
屏幕，变黑了。
房间里，一片死寂。
“啊——！”
一声凄厉的，不似人声的尖叫，划破了这片死寂。
李淑兰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她的眼睛瞪得极大，布满了血丝。
她挥舞着手臂，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狠狠地扫落在地。
电脑砸在地板上，发出一声巨响，屏幕瞬间碎裂。
“骗子！都是骗子！婊子！你们这群婊子！”
她疯狂地嘶吼着，咒骂着。
她像一头发了疯的母兽，在狭小的客厅里，撞翻了椅子，撕扯着自己的头发。
她的精神，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秦天麻木地看着她。
他没有去拉，也没有去劝。
他只是看着自己的母亲，在尊严被彻底碾碎后，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可悲的，疯子。
不知过了多久。
李淑兰的嘶吼声，渐渐变成了呜咽。
她瘫倒在地，身体蜷缩成一团，像一个被抛弃的婴儿。
她的意识，已经模糊。
在彻底昏过去之前，她的耳边，仿佛又听到了那个律师冰冷的声音。
“这，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