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
整个宴会厅，陷入了一种死一样的寂静。
数百名宾客，数十名特战队员，都抬着头，看着那块巨大的黑色屏幕。
他们的呼吸，仿佛都在这一刻停止了。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地拉长。
一秒，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
“沙沙……”
一阵轻微的电流声，从宴会厅四周的音响里传了出来。
那声音，像是老式收音机在搜寻频道时发出的杂音。
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小锤，敲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
紧接着。
“呼……呼……”
风声。
剧烈的风声。
那风声里，夹杂着树叶被吹动的声音，石子滚动的声音。
还有……
“砰！”
“砰！砰！”
枪声！
沉闷而密集的枪声！
那不是电影里的音效。
那是真实的，子弹撕裂空气，射入人体的声音！
只是通过音响，就能让人感觉到那股扑面而来的血腥和残酷。
宴会厅里，有宾客发出了压抑的惊呼。
他们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们无法想象，这到底是一段什么样的录音。
枪声持续了十几秒，然后渐渐停歇。
风声依旧在呼啸。
寂静中，一个年轻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
“咳……咳咳……”
那声音，充满了痛苦和虚弱。
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
紧接着，是一阵沉重的喘息声。
“呼……哈……呼……”
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和死神角力。
“总……总部……”
那个年轻的声音再次响起，断断续“续。
“呼叫……呼叫总部……”
“这……这里是……夜莺……”
“咳……我是……夜莺队长……”
“林……林锐……”
当“林锐”这两个字，从音响里传出来的时候。
站在秦风身边的李锐，身体猛地一震。
他的眼睛，瞬间就红了。
他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指甲深深地陷进了肉里。
“夜莺”小队。
林锐队长。
那个十年前，被钉在叛国耻辱柱上的名字。
那个所有档案都被封存，不允许任何人提起的禁忌。
今天，以这样一种方式，重新出现在了世人面前。
录音里，林锐的声音还在继续。
“任务……任务完成……”
“数据……咳咳……核心……已……已拿到……”
“但是……”
他的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积攒力气。
“我们……遭遇了……背叛……”
背叛！
这两个字，像一颗炸弹，在所有人的脑海里炸开。
舞台上，阿尔奇的身体晃动了一下。
他的脸，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他张着嘴，像是脱水的鱼，发不出任何声音。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的意识。
他知道这是什么了。
他知道这段录音是什么了！
“不……”
“不！！”
他发出一声嘶吼，想要冲下台，想要去捂住那些音响。
但他刚迈出一步，就感觉双腿一软，整个人瘫倒在了地上。
录音还在继续，无情地播放着。
“开枪的……是……”
林锐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痛苦和不敢置信。
“是……孙……孙志国……”
“西南边防……总指挥……”
“是……是他……咳咳……他背叛了我们……”
“他……他杀了……所有人……”
“为什么……”
“为什么……”
那一声声质问，充满了血泪。
像一把把刀子，扎在每一个听见的人的心里。
宴会厅里，已经有女宾客忍不住，捂着嘴哭了出来。
那些身经百战的特战队员们，也都红了眼眶。
他们握着武器的手，青筋暴起。
一股巨大的悲伤和愤怒，在他们的胸中燃烧。
这是英雄的悲鸣。
这是国家利刃的陨落。
“夜枭……”
突然，录音里，林锐的声音变了。
他不再质问，不再痛苦。
他的声音，变得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托付的重量。
“夜枭……我的……我的弟弟……”
“你……你听得到吗……”
“我知道……你一定……听得到……”
“咳……咳咳……”
“替我们……”
“替我们……讨回……公道……”
“这个债……一定要……讨回来……”
“还有……”
他的呼吸变得越来越微弱。
“告诉……告诉我的家人……”
“告诉……我的妹妹……”
“我……我无愧于……”
“无愧于……这身……军装……”
声音到这里，几乎已经听不见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将耳朵竖到了极限。
他们等待着，等待着英雄最后的话语。
然而，录音里没有再传出任何嘱托。
取而代之的，是一段低低的，轻轻的哼唱声。
那是一首军歌。
一首每一个华夏军人都无比熟悉的旋律。
“……向前，向前，向前！”
“我们的队伍向太阳……”
“脚踏着祖国的大地……”
“背负着民族的希望……”
歌声很轻，断断续续。
哼唱者的气息，已经游离。
但那旋律里的坚定和荣耀，却穿透了十年的时光，震撼着每一个人的灵魂。
“……我们是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歌声，在这里，戛然而至。
然后，是一片永恒的死寂。
风声，也停了。
录音，结束了。
黑色的大屏幕上，那跳动的白色横线，变成了一条直线。
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宴会厅里，针落可闻。
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都还沉浸在那段录，音带来的巨大冲击里。
悲伤，愤怒，敬意……
种种情绪，在每个人的心中交织，翻涌。
舞台上。
阿尔奇瘫在地上，身体像筛糠一样抖动着。
他的眼睛瞪得滚圆，瞳孔涣散，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他仿佛看到了。
看到了十年前。
西南边境那片浸透了鲜血的丛林。
看到了那七个倒在血泊里，至死都圆睁着双眼的年轻军人。
看到了林锐，那个被他亲自下令射杀了十三枪的男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是如何用那双不屈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了十年的画面。
那些被他埋藏在记忆最深处的梦魇。
此刻，被这段录音，全部唤醒了。
它们像无数只厉鬼，从地狱里爬了出来，撕扯着他的灵魂。
“啊——”
阿尔奇突然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
他的双手在地上疯狂地抓挠着，指甲在光滑的地板上划出一道道白痕。
“魔鬼……”
“你们是魔鬼……”
他的精神，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
他不再是那个掌控着庞大犯罪帝国的枭雄。
他变成了一个被恐惧彻底击垮的可怜虫。
这段录音，不仅仅是揭露罪证的铁证。
它更是一场，针对人性的，终极的，公开的审判。
它将阿尔奇和孙志国，永远地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它让他们的罪恶，暴露在了全世界的阳光之下。
它让他们，遗臭万年。
这比任何肉体上的惩罚，都要来得更加残酷。
李锐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两行滚烫的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滑落。
他没有去擦。
他猛地转过头，看向秦风。
他的眼神里，带着请求，带着敬意，也带着身为军人的，对英雄沉冤得雪的激动。
他等待着。
等待着秦风，下达最后的命令。
秦风缓缓地，抬起了头。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舞台上那个已经彻底疯癫的男人身上。
他的眼神里，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冷酷。
他看着那个男人。
就像看着一件，需要被清理掉的，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