汹涌的敌意,裹挟着恶毒的诅咒,如同腊月里的冰水,从醉仙楼的门缝、窗隙里渗进来,将李云金彻底困在,这片孤立无援的境地。他退到楼梯转角时,还能听见门外的百姓,拍打着门板的闷响,夹杂着“瘟神”“害人精”的嘶吼,那些声音像淬了毒的针,扎得人耳膜发疼,更扎得人心头发冷。
门内,却是比外界更甚的死寂。
昔日里宾客满座、丝竹不绝的醉仙楼,此刻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大堂里的桌椅,歪斜地摆在原地,桌上还留着,半盏冷透的茶、几块发硬的点心,却再无半点热闹气息。昏沉的月光,从窗棂照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反而更添了几分萧瑟,让这座楼活像是,一艘在暴风雨里摇摇晃晃、随时会倾覆的孤舟。
李云金独自站在厅堂中央,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他垂着手,指节因为用力攥紧而泛白,耳边还在反复,回响着那些咒骂声,可比这些更刺骨的,是从心底翻涌上来的、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的自责与绝望。
是他。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
如果不是他一时心急,贸然去寻那所谓的“解石兰”,那些孩子或许还能多撑几日,城里的成年人,也不会这么快被诅咒缠上……他明明是想救人,到头来,却成了亲手加速灾难的推手。
这种“好心办坏事”的挫败感,比任何敌人的刀剑都要锋利。它不伤人皮肉,却直戳心口,一刀刀凌迟着他的意志。李云金一生骄傲,自认算无遗策,从未受过这般沉重的失败与羞辱,更何况,这场失败的代价,是无数无辜者的性命。他闭了闭眼,脑海里闪过,那些孩童石化的面容、老翁凝固的痛苦神情,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他深陷自我否定的泥潭,连指尖都开始发凉时,楼上传来一声,短促而惊惧的低呼,是侍女的声音!
李云金心中猛地一紧,像是被泼了一盆滚烫的水,瞬间从麻木中惊醒。他几乎是踉跄着冲上楼,脚步踩在木质楼梯上,发出“噔噔噔”的急促声响,打破了楼上的寂静。
黄小凤的房间门虚掩着,他推开门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
房间里,黄小凤正站在床前,双目紧闭,又一次陷入了,那种无意识的梦游状态。可这一次,情况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凶险!她的双手死死扼住自己的脖颈,指节泛白,仿佛在对抗,某种看不见的力量;脸色憋得青紫,嘴唇干裂,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微弱,连呼吸都变得断断续续。更可怕的是,她的皮肤,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变得冰凉,原本白皙的脸颊下,隐隐透出一层不祥的灰白色泽。那是石化的征兆!
“小凤!”
李云金肝胆俱裂,几乎是扑了过去。他顾不上会不会惊扰到她,双手用力将她的手腕掰开,随即一把将她抱进怀里,另一只手迅速按在她的后心,将体内仅剩的内力源源不断地输进去,试图稳住她飞速流逝的生机。
内力涌入的瞬间,黄小凤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紧闭的双眼倏地睁开。她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单薄的肩膀一耸一耸,整个人像脱了力般,瘫软在李云金怀里,气若游丝,眼神涣散得几乎抓不住焦点。
“冷……好冷……”她靠在他胸口,无意识地呢喃着,声音轻得像一阵风,身体却冰凉得吓人,连呼出的气息都带着寒意。
李云金紧紧抱着她,手臂微微发颤。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的生命力,在一点点流失,能摸到她后颈的皮肤,已经开始发硬,那层灰白色泽,还在缓慢地向上蔓延,石化的诅咒,已经缠上了她。
连她……连他最在意的人,也要被这场灾难夺走了吗?
就因为他当初那个错误的决策,非但没能救回任何人,反而可能亲手,将她推向死亡的边缘?李云金低下头,看着怀里黄小凤苍白的脸,心脏像是被狠狠撕裂,疼得他连呼吸都带着颤抖。
他曾以为,只要再坚持一下,总能找到破局的办法;他曾以为,那些冒险和努力,总能换来一丝转机。可现在看来,所有的挣扎都像是徒劳,他堵死了所有的路,也将自己和身边的人,一起拖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希望,在这一刻彻底湮灭。
前方没有光,没有路,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那黑暗像深渊张开的巨口,带着令人窒息的压力,一点点吞噬掉,最后一丝微弱的光芒,将他彻底困在了,这片绝望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