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蔚然站在环保局三楼走廊拐角，左手贴着墙，右手插在帆布包里，指尖触到微型读取器的金属边缘。她没再看那扇标着“技术科副科长”的门，只盯着走廊尽头的巡逻灯——每隔一百八十秒，红光会扫过一次地面。
她右臂袖口的血已经干了，结成一道硬痂。刚才在前台出示伪造证件时，保安扫了一眼就放行，目光在她手臂上停了半秒，没说话。她低头蹭了蹭额头，顺势把袖口蹭松，露出一点渗血的纱布。实习生模样，带伤工作，合情合理。
内线电话是十分钟前打来的，声音压得很低：“账户已登录，窗口十分钟，文件夹编号hJ-0725，你自己找。”电话随即挂断。
她数着秒表，等巡逻灯熄灭，推门进去。
办公室没人。电脑屏幕亮着，桌面是环保局内网系统界面，左上角显示登录账号：wang_Zheng。她快步走到桌前，插上读取器。设备指示灯闪了两下，开始同步。
文件夹列表跳出来，她直接输入“hJ-0725”。搜索结果只有一项，文件名被隐藏，图标是红色锁形，右下角标注“绝密·汞污染”。
她点开。
系统弹出权限验证框。读取器自动注入临时令牌，进度条开始爬升：10%、30%、50%……
门外传来电梯“叮”的一声。
她没抬头，手指按在读取器侧面，准备随时拔出。脚步声往另一侧去了。
进度条跳到70%，屏幕突然弹出黄色警告框：“检测到非常规访问行为，三分钟后强制登出，访问记录将上报监察组。”
她立刻切换设备模式，绕过在线验证，强制抓取内存缓存中的文件片段。进度条重新加载，这次走得慢，一格一格地推。
85%、90%……
她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距离下一轮巡逻还剩四十七秒。
98%、99%、完成。
文件解压，自动打开一个pdF。标题是《西区地块土壤污染评估报告（终稿）》，检测单位为省环境监测中心，日期：1999年10月10日。
她往下拉。
采样点位图显示，污染核心区位于原化工厂南侧民宅区——正是现在拆迁的地块。污染物为无机汞，浓度超出国家标准三百一十二倍。
结论页盖着鲜红公章：“建议永久封存，禁止任何形式的土地开发。”
她手指滑到文件属性栏。
创建时间：1999年10月10日。
修改时间：2023年3月1日。
她盯着那串数字，呼吸慢了一拍。
1999年10月10日，她出生前七天。
这份报告不是后来补的。它一直存在，早在她父亲最后一次调查前就已生成。而二十年后，有人重新打开了它，改了时间戳，却没删记录。
她迅速加密文件，存入贴身U盘。夏岚给的U盘也在同一位置，两枚金属片紧贴皮肤。她把读取器拔下，塞进包夹层，起身关掉电脑，把桌面上的便签纸恢复原位——那张纸原本歪了一角，她进来时扶正过。
门把手刚转到一半，桌上的座机响了。
她僵住。
铃声尖锐，响了一下，又一下，第三下中途断掉。
来电显示：海东集团。
她没碰电话，也没看屏幕。脚步退回墙角，从门缝往外看。走廊空着，巡逻灯还没亮。
她拉开包，确认读取器已断电，绕到窗边。楼下后门停着一辆黑色商务车，车尾朝外，车牌被泥糊住，看不清。车窗贴膜极深，反光成一片墨色。
她记下车型和停放位置，转身从消防通道下楼。
楼梯间灯是声控的，她踩得轻，每一步都等前一步的回音消失再迈下一步。二楼转角，听见上面有门开合的声音，接着是皮鞋踏地，节奏平稳，正在下行。
她贴墙站定，手伸进包里握住读取器。
脚步声在她上方一层停下。
几秒后，继续往下。
她数着步数，七步后，声音转向右侧走廊——不是追她。
她继续下楼，三楼、二楼、一楼，从安全出口侧门出去，没走大厅。
外面下雨了，不大，但地面湿滑。她沿着绿化带边缘走，绕到正门对面的公交站台，等了一辆开往市中心的地铁接驳车。
车上人少，她坐在最后一排，把包放在腿上，拇指反复摩挲U盘边缘。文件里的数据没错，三百倍超标，封存建议，全是真的。可二十年来，这块地经历了民宅建设、居民入住、拆迁重启——每一步都踩在毒土上。
车到站，她下车，走进地铁站。
卫生间在b口旁，她推门进去，拧开水龙头。水流声盖住其他声响。她从包里掏出读取器，用湿巾擦掉指纹和残留数据，拆开外壳，把主控芯片掰断，扔进马桶冲走。外壳和连接线分三次丢进不同垃圾桶。
她洗了把脸，抬头看镜子。
脸色发白，眼下有青影，右臂纱布边缘又渗出血丝。她从包里翻出创可贴，撕开，贴在伤口裂开处。动作利落，没皱一下眉。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
她拿出来，屏幕亮起，是一条短信，号码陌生：【文件已读，勿再访问系统】。
她删掉短信，关机，电池取出，塞进内衣夹层。
走出卫生间，她站在闸机前，刷卡进站。列车刚进站，门打开，她走进车厢，靠门边站定。地铁启动，灯光晃动，她闭了会儿眼。
再睁眼时，看见对面玻璃倒影里，一个穿灰色风衣的男人低头看手机。她没在意，直到列车转弯，灯光斜照，那人抬脸，侧脸轮廓在反光中一闪。
胎记不在脸上，但在耳后——一道竖长疤痕，从耳垂延伸到颈侧。
她猛地睁大眼。
那人察觉，手机一收，目光扫过来。
她立刻低头，假装看鞋面。
列车报站，下一站：文化中心。
门一开，她挤出人群，快步走上楼梯。背后没有脚步声追来。她拐进便利店，买了一瓶水，从后门出去，绕到另一侧地铁入口，重新刷卡进站。
这次她上了反方向列车。
车厢里，她把夏岚给的U盘和加密文件U盘并排放在掌心。两个金属片都带着体温。她握紧，指节发白。
手机电池还在胸口，贴着皮肤，冰凉。
她没再看镜子，也没再检查伤口。
列车到站，她下车，走进另一条街的咖啡馆，点了一杯热美式，坐在角落。打开随身本，翻到空白页，写下三行字：
汞超标312倍
报告日期1999.10.10
修改记录2023.3.1
她划掉“修改记录”，改成“篡改证据”。
合上本子，她把U盘重新塞进内衣夹层，右手握紧咖啡杯。
杯底碰到托盘，发出一声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