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五十分,林蔚然贴着围墙根蹲下,手指在包侧袋里摸到手电筒的金属边。她没抬头,只用余光扫过前方二十米处的铁门——锈蚀的铰链上缠着半截塑料袋,被夜风掀起一角,像某种暗号。
顾明远从另一侧墙角闪出,钢尺在掌心翻了个面。他没说话,只朝她点了下头,随即蹲身撬动铰链。湿布早裹在工具上,动作干脆利落。铁门发出一声闷响,像是被压住喉咙的呜咽,随后裂开一道足够一人通过的缝隙。
两人一前一后钻入,沿着排水渠贴墙前行。渠底积着浅水,踩下去只有轻微的涟漪。林蔚然数着步子,两百米后停下。前方水泥地面颜色不对,新旧交叠,裂缝里渗出淡淡的酸味。
顾明远打开警用手电,光束扫过管壁接缝。焊点排列不规则,边缘还留着打磨痕迹。他伸手摸了摸,指尖带回一点未干的防锈漆。
“就是这儿。”他低声说,“下面有暗道。”
林蔚然点头,从包里取出折叠铲,轻轻撬开水泥盖板。下方露出一段倾斜向下的金属管道,内壁湿滑,水流声闷闷传来。
“我下去拍。”她说。
顾明远皱眉:“太窄,出不来就只能顺流。”
“你守上面,有动静就敲管壁三下。”她已经戴上防水手套,把U盘和手机塞进防水袋,压进内衣夹层。
管道入口狭窄,她侧身挤进去时肩头蹭破了皮。水流比预想急,刚滑行几米,脚就悬空了。她咬住呼吸器,任水流推着向前。手电筒绑在手腕上,光束在漆黑中划出一道斜线,照见管壁上一串模糊编号:p3-07。
她掏出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开启录像。镜头对准焊缝处的编号,手指刚按下录制键,闪光自动弹出——
反光瞬间打在对面管壁上。
她立刻意识到错了,迅速关机。但水流带她转了个弯,前方传来金属摩擦声,像是闸门被拉动。
上面,顾明远听见动静不对。他贴在入口边缘,听见远处脚步加快,至少两人正朝这边包抄。他抽出警笛,塞进旁边一条废弃支管,按下启动键。
尖锐的模拟警报声在管道群中回荡。
黑衣人冲到主入口时,正好看见警服外套从支管口滑落。一人追了进去,另一人朝主排污管探头查看,手电扫过水面,没发现人影。
“跑了?”
“不可能,没听见出口动静。”
两人退回泵房方向,留下一人守在入口。
林蔚然被水流冲出近百米,中途撞上一处弯道凸起,肋骨撞得生疼。她死死抱住防水袋,靠憋气控制节奏,在黑暗中估算距离。手电筒还在亮,光束晃动中,她看见前方有阶梯状结构——是检修井。
但她还没到。
顾明远在地面听见追兵折返。他退到泵房外墙边,手里握着钢尺。黑衣人逼近时,他猛地扑出,划过一人手腕。对方闷哼一声,棍子落地。
另一人从背后撞来,顾明远侧身闪避,膝盖撞上铁管支架。剧痛从右腿炸开,他踉跄一步,靠墙撑住。
“人呢?”黑衣人厉声问。
顾明远不答,反手将钢尺插进对方小腿。那人怒吼,挥棍砸下。
铁管从高处坠落,砸中顾明远右腿外侧。骨头断裂的声音很轻,混在雨后潮湿的空气里几乎听不见。他倒下时,手摸到口袋里的警号牌,没拿出来,只用掌心压紧。
黑衣人拖他往泵房走,他挣扎着回头,看向排污管入口。水流依旧在流,无声无息。
林蔚然在管道中突然听见头顶传来断续敲击声,三下,停顿,又是三下。
她知道那是顾明远在确认她是否还清醒。
她抬手,在管壁上敲了两下。
回应之后,她继续随水流前进。前方光亮渐显,是井口透下的晨光。她调整姿势,双脚前伸,准备着陆。
检查井底部积着半米深的污水。她滑入时呛了一口,挣扎着站起,手电筒还在腕上,屏幕裂了,但灯没灭。她抬头看,井盖半开,外面是条小巷,环卫车正驶过。
她攀上梯子,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左臂擦伤处火辣辣地疼,但她先摸了摸胸口——防水袋还在,U盘和手机都没丢。
她靠在井边废弃电箱旁喘气,远处传来早班工人的谈笑声。她迅速把证据重新固定在内衣夹层,伏低身体,目光投向主厂区方向。
黑烟正从泵房屋顶升起,可能是短路引发的小火,也可能是人为点燃。
她没动。
巷口传来脚步声,两个穿工装的男人朝厂区走去。她缩身躲进电箱后,等他们走远,才缓缓站起。
手机从防水袋取出,屏幕进水,触控失灵。她长按电源键,重启后勉强亮起。信号格空着,她没尝试联网,只打开相册。
那段视频还在。
编号p3-07的焊缝清晰可见,水流从接口处溢出,带着淡黄色泡沫。她逐帧查看,最后停在一张画面——接口下方,刻着一行小字:瑞恩生物·维护编号0419。
她盯着那串数字看了两秒,手指滑动,将视频加密锁进本地文件夹。
然后她关机,把手机塞回防水袋。
她沿着巷子往南走,避开主路。七分钟后,拐进一条更窄的岔道,尽头是片拆迁废墟。她蹲在断墙后,从包里取出地图,摊开。
红圈标出的位置正是她刚逃出的检查井。她用笔在旁边画了个箭头,指向下游三百米处的一处变电箱——那是她昨晚标记的监控盲区。
她把地图折好,塞进裤兜。
起身时,她忽然停住。
前方五十米,那辆黑色电动车又出现了。骑手站在车旁,雨衣兜帽拉得很低,头盔面罩仍是深色。
她没掏出录音笔,也没后退。
只是慢慢把手伸进包里,握住了那把折叠刀。刀刃弹出时发出轻微的“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