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二十分，林蔚然蹲在电视台后巷的水泥墩上，鞋尖抵着湿漉漉的地面。她把背包拉链拉开一条缝，取出那台改装过的微型摄像机，检查了电源和存储状态，然后塞进贴身的夹层里。江A·8K621的出发时间比排班表早了十分钟，车队已经启动，她没时间再等接应。
她翻过围墙，沿着绿化带疾行，绕到园区东侧的货运通道口。环卫车正从斜坡驶出，车身挡住监控视角的瞬间，她冲出去扒住货车底盘，用磁吸挂钩卡进横梁缝隙，整个人悬在离地不足半米的位置。冷风裹着泥水拍在脸上，车轮碾过减速带时震得她牙根发酸。
车子在城郊加油站停了一次。司机陈国强下车抽烟，打火机的光映在他右耳的黑痣上。林蔚然抓住这十几秒，松开挂钩，翻身滚进货箱侧面的维修夹层。里面堆着废弃隔热棉，空间勉强够蜷缩身体。她拧紧摄像机开关，镜头对准货箱内壁预留的观察孔。
天刚亮，车队驶入南樟县境内的一处荒山道。车尾液压板打开，四个印着“医疗废弃物”字样的铁桶被机械臂吊起，倾倒进山沟。液体接触土壤的刹那，地面冒出细密白泡，空气里飘起一股刺鼻的甜腥味。她屏住呼吸，手指一直按着录制键。
拍摄持续了十七分钟。工人收工后，司机回到驾驶室，车载广播响起：“路线变更，返程走G318。”林蔚然靠在夹层角落，额头渗出冷汗。原定路线会经过两个固定测速点，现在绕行意味着她无法预判中途是否有检查站。
接近中午，货车停进一个高速公路服务区。她趁着司机去餐厅吃饭，悄悄打开夹层盖板，摸出手机查看信号。屏幕刚亮，一条推送弹了出来——是本地交通监控平台的匿名消息，附图显示一名穿浅蓝工装、身形与她相似的女人，在两小时前刷脸通过三百公里外的省界收费站。
她盯着照片里的脸。那不是她。衣服颜色不对，站姿也更挺直。但系统标记的时间戳是真实的，而且上传路径经过加密转发，源头查不到。
她立刻关机，抠出SIm卡捏碎，又将内存卡从相机里取出，藏进左脚鞋垫夹层。相机本身留在夹层角落，开机联网，继续自动录制环境噪音。做完这些，她从货箱另一侧的检修口爬出，翻过护栏进入服务区后方的林地。
步行两公里后，她找到一处废弃的通信基站。铁门锈死，她从墙根扒开半块松动的砖，把内存卡塞进夹缝深处。然后从包里拿出一支口红，蹲在墙面阴影处，画下一个向下的三角符号，底边压着一道旧划痕。这个标记和三年前陈建国血书里的密码符号一致，只有少数人能看懂。
她站起身，拍掉膝盖上的灰。远处传来警笛声，由远及近，又渐渐消失。她没有回头，沿着田埂往主路方向走。
傍晚六点，她混进一辆回城的城乡巴士。车上人不多，她坐在最后一排，把外套盖在腿上。临近江城西出口时，司机突然调转方向，改道绕行工业区。她抬头看向后视镜，发现司机频繁瞥向副驾位置的平板设备，屏幕上似乎有实时画面。
她在下一站提前下车，穿过一片待拆的厂房废墟。拐角处有个临时岗亭，窗户贴着褪色的车辆进出登记表。她停下脚步，借着玻璃反光看了看自己——头发散乱，脸颊沾着泥点，工装袖口撕了一道口子。
她掏出随身小镜，确认没有遗漏的痕迹后，继续往前走。前方十字路口亮起红灯，一辆银色轿车缓缓停在斑马线前。驾驶座车窗降下一半，露出半截深灰色袖口。她脚步顿了一下，绕到另一侧的人行道。
手机突然震动。她以为是错觉，可震动持续传来。她这才想起还留着一台备用机，塞在外套内袋。拿出来一看，屏幕显示三条未读消息，全部来自未知号码：
“你昨天下午三点出现在瑞恩生物停车场。”
“你在南樟县某加油站购买了矿泉水，付款记录已生成。”
“请停止追踪，否则证据将反噬你本人。”
她盯着最后一条，手指滑动调出消息详情。发送时间是五分钟前，Ip地址位于市交通指挥中心下属的数据节点。她想起顾明远曾说过的话，关于内部系统日志的访问权限。
她把备用机电池卸下，扔进路边的排水沟。金属壳撞击水泥的声音很轻，很快被远处施工的打桩声盖过。
夜色渐浓，她走进城北一片老居民区。这里路灯稀疏，楼道感应灯大多失灵。她在一栋六层住宅楼下站定，抬头看向三楼一扇未拉严的窗帘。那是她之前租住的房子，本不该回去，但她需要换一身衣服，再确认一次父亲留下的旧档案是否还在地板夹层。
楼梯间有股潮湿的霉味。她贴着墙根往上走，每一步都避开吱响的台阶。二楼转角处，她听见上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踱步。她停下，等了三十秒，脚步声消失了。
她继续上楼，手指插进包里，握住折叠刀的卡扣。三楼走廊尽头，她的房门虚掩着，门框边缘有新鲜刮痕。她没推门，退后两步，转身从消防通道下楼，绕到后院的排水管旁。
攀上二楼阳台时，她的右脚打滑，鞋底蹭掉了半块漆皮。落地后她迅速闪进屋内，屏息听动静。屋里没人，但床铺被人翻过，抽屉全被拉开。她蹲到床底，伸手探进地板裂缝，指尖触到一层薄塑料布——里面的东西还在。
她抽出一个防水袋，确认U盘和几张泛黄的纸片没被动过，才松了口气。正要收起来，忽然注意到袋子表面有一道极细的划痕，像是被针尖划过。她对着窗外微弱的光仔细看，发现划痕组成一个小写的“z”，歪斜地嵌在封边纹路里。
这个记号她没见过。
她把防水袋重新塞回去，起身时碰倒了床头的空花瓶。碎裂声在屋里炸开，几乎同时，楼下传来铁门被推开的声响。
她扑向阳台，翻身骑上栏杆。底楼人影已经冲进单元门，脚步踩在楼梯上的节奏很快，但不急促，像在执行某种既定路线。
她顺着排水管下滑，落地时左脚扭了一下。顾不上疼，她贴着楼体外墙移动，绕到街对面的便利店后巷。那里停着一辆送奶车，司机正在整理货箱。
她低着头走过去，在司机转身的空档，拉开副驾门钻了进去，顺手把一瓶牛奶放在座位上。司机回来时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启动车子。
车子驶出两个街区后，她摸出藏在内衣里的原始内存卡，握在掌心。卡片背面用记号笔写着真实时间：**5月17日 09:14-10:31**。
司机忽然开口：“去哪？”
她盯着前方昏暗的路面，说：“化工研究院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