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的指尖在锦盒边缘摩挲了三次，才终于将那团琥珀色的龙髓托在掌心。
深夜的凉气透过瓷胎渗进来，龙髓却泛着奇异的温，像团要化不化的蜜，在月光下流转着细若游丝的金纹。
他喉间的腥甜又涌上来——自碑纹显“林”字起，这股血气便如附骨之疽。
但此刻他顾不上这些，手腕微颤着将龙髓按向识海中的青铜古碑。
“嗡——” 识海骤震。
龙髓触及碑面的刹那，林渊眼前炸开一片金光。
那团暖融的灵物仿佛活了，顺着碑纹的沟壑缓缓流淌，所过之处，原本斑驳的纹路竟泛起玉色的光。
他听见骨骼错位般的脆响从四面八方涌来，意识被拽入一片混沌，再睁眼时，已站在一座石质祭坛前。
青袍老者背对着他，白发用麻绳随意束起，腰间悬着块与古碑纹路几乎一致的玉珏。
他的声音像陈年松枝在火里噼啪作响：“若碑纹再现，吾之意志当复生。”
话音未落，老者的身影突然开始碎裂，像被风吹散的雪，只余下最后半句话飘进林渊耳中：“记……”
“砰！”
识海猛地一疼，林渊踉跄着撞翻了木椅。
他捂着额头抬头，只见古碑表面的龙髓已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深邃的纹路，像活物般在碑体上游走。
窗外的月光被云层遮住大半，桌角的烛火忽明忽暗，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林小友好定力。” 略带沙哑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林渊几乎是瞬间旋身，苍雷锁链已在掌心凝聚——直到看清来者是赵无名，才缓缓松了手。
这位仲裁者不知何时立在窗前，月白道袍被夜风吹得翻卷，腰间的青铜令牌闪着幽光。
“赵前辈何时来的？”林渊抹了把嘴角的血，声音仍稳。
赵无名抬手抛来枚令牌，林渊接住时，掌心传来熟悉的震颤——与古碑共鸣的震颤。
“补天盟遗物。”赵无名摸了摸短须，目光落在林渊识海方向，“方才龙髓引动碑纹，你体内那缕血脉终于藏不住了。” 血脉？
林渊心头剧震。
他自幼在青竹村长大，父亲早亡，母亲从未提过家族旧事。
可赵无名接下来的话更让他如坠冰窟：“当年补天盟主林长卿，踏足仙界前曾立誓‘以碑为契，血脉永续’。小友的‘林’姓，可不是普通村夫能有的。” 林渊的手指无意识地抠进掌心。
他想起母亲床底那半块锈铁——小时候偷看过，上面似乎也有类似碑纹的刻痕。
难道母亲……
“看。”赵无名突然抬手指向识海。
林渊慌忙内视，只见古碑突然剧烈震动，碑面竟渗出银亮的光，在虚空中勾勒出一张地图。
山脉、河流、断裂的城池，最后聚焦在大楚北境一处被云雾笼罩的山谷，谷口刻着三个血字：“归真渊”。
“补天盟最后的遗迹。”赵无名的声音低了些，“当年盟中强者为对抗天道疏漏，耗尽心血。遗迹里有什么，连我都不清楚——但能确定，唯有碑纹持有者能开启。” 林渊的呼吸陡然急促。
他想起母亲每到朔月便咳血不止的模样，想起自己遍查医典都寻不到的怪病——或许答案，就在这归真渊里。
结界突然传来闷响。
林渊这才想起被囚禁的冷无涯。
他转身走向墙角的青色光罩，冷无涯正蜷缩在里面，先前的狂傲早已不见，苍白的脸上满是冷汗：“林渊！我、我愿意为你效命！只要你放了我……”
“效命？”林渊垂眸盯着他，指尖轻触古碑。
识海中立刻浮现出无数光影：冷无涯跪在玄霄门主面前痛哭流涕，将今日之事和盘托出；三年后雪夜，他握着染血的剑站在玄霄殿内，尸体堆里飘着“玄霄”二字的门旗……
“你会活下来。”林渊突然开口。
冷无涯猛地抬头，眼底闪过狂喜，却听他接着道：“但不是因为你的忠心。”林渊屈指一弹，结界开了道缝，“三日后去西市破庙，自然有人带你走。”他顿了顿，“若让我发现你耍花招——”
苍雷锁链的雷纹在冷无涯眼前炸开，他尖叫着滚出结界，连滚带爬地撞开窗户消失在夜色里。
“好手段。” 熟悉的药香飘来。 林渊转头，正见柳婉儿站在门口，药篓里的灵草被夜露打湿，发间的青玉簪子映着烛火，像滴凝住的水。
她望着冷无涯消失的方向，又看向林渊：“我听说你要去北境。” 林渊一怔。 他并未对外透露行程，看来赵无名的消息网比他想象中更密。
“我跟你去。”柳婉儿往前走了半步，药篓带子在腕间勒出红痕，“我虽不是修士里的天才，但制符、辨药、解毒——”她突然笑了，眼尾微微上挑，“当年在丹房，你替我挡过三次掌嘴。” 林渊喉咙发紧。
他想起刚入外门时，自己因凡骨被欺，是柳婉儿偷偷塞给他养气丹；想起那次他替她顶了偷药的罪名，被杖责三十，她跪在丹房外哭了整夜。
“好。”他说。 柳婉儿的眼睛亮了。
她刚要说话，识海中突然传来古碑的轻鸣。
林渊内视，只见碑面浮现出新的铭文，血色的字像在滴血：“血与火之后，方见真我。” 北境的风比九阳山冷得多。 林渊裹了裹斗篷，回头望向身后的柳婉儿——她的鼻尖被冻得通红，却仍在笑着调整药篓的位置。
赵无名给的地图在他怀中发烫，归真渊的位置在晨光中愈发清晰。
远处传来狼嚎。 林渊摸了摸腰间的苍雷锁链，又想起母亲床前未喝完的药汁。
他知道，此去必然九死一生。
但当他抬头望向北方天际时，眼底的光比任何雷纹都要炽烈—— 那里，有他要找的答案。
有他要补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