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砚生靠在病房角落的墙边,右手压着针袋,指尖抵住最后一根未出鞘的银针。右眼血丝如蛛网蔓延,古瞳却仍未闭合,视野里残留着晶核碎片的能量残影——那三短一长的脉冲频率,与净化机中截断的信号完全一致。
他没动。
不是不能动,而是不敢。
屠仲谋的信号还在地下三层循环发送,屏蔽器外壳已微微发烫,内部线路持续震颤,像是被某种高频能量反复撞击。这不单是引诱,更像是一场精密的心理切割:他知道齐砚生刚经历七杀围剿,古瞳负荷已达极限,只要再施加一丝压力,就能逼出破绽。
可齐砚生不打算逃。
他缓缓抬起左手,将那枚沾着寒隼血迹的晶核碎片贴上掌心。血渍早已干涸,但在古瞳注视下,仍能看见其中游走的一缕赤红灵流——那是火系灵脉的残息,与青铜锁上的图腾共鸣频率完全吻合。
他记起了沈清梧的动作。
那一夜她在通风口前,用银针碎屑轻触锁芯,锁内纹路便如活物般流转。她用的是“同源之物”。
而现在,这枚碎片,正是寒隼体内晶核的断裂部分,是他的血、他的能量、他被改造过的躯壳所留下的真实印记。
齐砚生深吸一口气,将碎片按向锁面中央。
刹那间,青铜锁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状光纹,如同血管般搏动起来。锁芯深处传来低频震动,仿佛有心跳在回应。古瞳清晰捕捉到内部能量回路的形态——竟是逆向绘制的灵脉走向图,与寒隼暴走时体表浮现的经络轨迹完全相反。
这是记忆封印装置。
不是为了保护什么,而是为了封锁真相。
他取出一根银针,以指腹抹过针尖,在护腕旧疤处轻轻一划。血珠渗出,顺着七色丝线滑落,滴在锁面边缘。镇魂印的微光一闪而逝,与锁内能量产生共振。
锁“咔”地一声弹开。
暗格滑出一本泛黄日记,纸页薄如蝉翼,边缘焦黑卷曲,显然曾遭高温灼烧。封面无字,只有一道并蒂莲压痕,花茎处缠绕银丝,与寒隼匕首柄上的装饰一模一样。
齐砚生将其摊在膝上,动作极轻。
第一页墨迹模糊,只能辨认出几个断续词:“……注射畸变体血液……记忆清洗程序启动……代号‘暗夜剪’……第一阶段适应完成。”
第二页夹着一张照片。
一个五六岁的男孩跪在金属台上,四肢被皮带固定,头顶悬着穿刺针阵。手术灯下,裴玉容站在一旁,手套染血,正低头记录数据。男孩脸上已有烧伤疤痕,左脸溃烂,但眼神清明,死死盯着镜头外的某人——那方向,正是拍摄者的位置。
背面一行小字:**火种计划·第一代宿主·h-07-a**。
齐砚生瞳孔骤缩。
这不是训练杀手的档案,是人体实验的日志。寒隼不是被收养后培养的刺客,而是从幼年就被植入畸变体基因,用禁术反复清洗记忆,只保留战斗本能与忠诚指令的“容器”。
他继续翻页。
中间几页被化学药剂腐蚀,文字残缺。唯有一页完整写着:“记忆重置完成,第十七次清洗成功。情感锚点保留:并蒂莲图案、银丝缠绕方式、特定音调呼名。”
下面还有一行补充:“警告:受试者对‘银针入穴’场景产生强烈应激反应,疑似原始记忆突破封印,建议加强镇魂针压制。”
齐砚生猛地抬头。
就在那一瞬,古瞳视野边缘突现幻象——白大褂的背影,手持银针扎入孩童太阳穴,针尾青光闪烁。画面一闪即逝,却与他在恒源制药地下舱所见、寒隼暴走时喃喃自语的内容完全重合。
原来他记得。
哪怕被洗去十七次记忆,哪怕意识沉沦于杀戮深渊,那个被针救赎又折磨的瞬间,始终烙在灵魂最深处。
齐砚生咬破舌尖,血腥味冲散幻觉。他迅速合上日记,塞进内衬夹层,手指却停在最后一页未拆封的信封边缘——那里似乎还藏着东西。
就在此时,窗外传来瓦砾碎裂声。
不是风,也不是坠物。
是有人踩碎了玻璃残渣。
他没有抬头,也没有起身,只是将右手缓缓移向针袋,三根银针无声滑入指缝。
下一秒,一道黑影掠过窗框。
破空声起。
寒隼的匕首穿透残窗,直钉桌面,刀身没入木料三分,剧烈震颤。刀柄上的并蒂莲微微晃动,银丝沾着新鲜血迹,顺着花茎滑落,在桌面积成一小滩暗红。
齐砚生不动。
他盯着那滴血,直到它不再流动。
然后才缓缓伸手,握住刀柄。
匕首入手沉重,火系灵脉的余温仍在。他翻转刀背,发现刻有一行极细的小字,几乎难以辨认:
**别信记忆**。
他凝视良久。
这不是威胁,也不是警告。
是求救。
寒隼本可直接袭击,但他选择了投刃传信。他知道自己可能已被控制,甚至不确定自己传递的是真是假,所以他不说“相信我”,只说“别信记忆”——包括他自己说出的每一句话,包括他残留的所有过往。
齐砚生将匕首收入腰间暗袋,与日记并置。他没有追出去,也没有查看窗外。他知道对方不会等在那里。
真正的博弈,从来不在明处。
他从药袋取出一枚熏香丸,拇指碾碎外壳,青灰色粉末洒落在地。匿息散遇空气即燃,无焰无烟,只有一股极淡的苦涩药味扩散开来,瞬间覆盖了他身上所有的能量气息。
古瞳视野中,自身轮廓开始模糊,如同被雾气吞噬。
他退回墙角,背脊贴住冰冷瓷砖,右手始终按在针袋上。右眼血丝未退,但目光清明如刃。
远处,屏蔽器最后一次震动,随即彻底静默。
地下三层的信号消失了。
不是中断,是主动撤离。
对方知道他已经拿到了东西。
也知道,游戏正在变质。
齐砚生闭上眼,呼吸放至最缓。
他知道这份日记远未读完,那未拆的信封里或许藏着更多名单,更多宿主编号,更多被埋葬的真相。他也知道,寒隼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他是来确认齐砚生是否真的打开了锁,是否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而那一刀,既是切断联系,也是留下线索。
他忽然想起五年前在旧药铺熬药时,曾在一本残卷上见过一句话:
“锁不开,则秘不现;心不破,则道不成。”
现在锁开了。
可门后站着的,究竟是人,还是鬼?
他睁开眼,目光落在桌上那滩血迹上。
血珠边缘已经开始凝固,但中心仍有一丝微弱波动,像是还在呼吸。
他缓缓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血滴的瞬间——
窗外一道火光闪过,映亮了半张烧伤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