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把手转动的声音传来。林远抬眼,手指在桌面上停了一瞬,随即合上笔记本。
老陈站在门口,朝里面看了一眼,走进来把门带上。他将对讲机放在会议桌上,低声说:“人还在前台坐着,喝了半杯水,没再提要见谁。”
周正言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翻到背面写下几个字,推给林远。上面写着:**先不开口,看他会不会主动提案子以外的事。**
林远点头,打开局域网语音记录系统。屏幕亮起绿色指示灯,表示设备已脱离公网。他把三份打印材料依次摆好——一份是市监局流程冻结的记录截图,一份是三家自媒体发布的诽谤文章链接汇总,最后一份是实习生小吴收到威胁短信的时间线。
“他们不是想吓我们。”林远开口,“是想让我们动起来,然后抓我们的破绽。”
周正言坐直了些,“所以现在不能乱走一步。”
“第一步,信息分级。”林远翻开笔记本,写下第一条,“所有与案件相关的消息,按‘公开’‘内部’‘绝密’三级划分。对外统一由周主任回应,我和老陈不再接受任何私下采访或咨询请求。”
老陈拿起笔,在本子上画了个简单的联络图。“我可以负责跑外勤和监控对接。物业那边我已经打了招呼,接下来二十四小时轮巡,摄像头死角补两个移动探头。”
“证据也不再集中存放。”林远继续说,“原始录音、U盘、纸质复印件,分三处保管。一份放银行保险柜,一份寄存在法院档案托管服务,第三份交给异地合作律所代管。每份只保留部分内容,拼不全整条链。”
周正言看着墙上的时间线图谱,那条红色虚线已经延伸到今天上午九点。“那个访客……你觉得他是来试探的?”
“鞋底带泥,西装却干净。”林远回想起老陈刚才的描述,“工地来的,但特意换了衣服。说明他知道我们可能会查监控,不想暴露真实身份。可他又愿意被拦在前台——这是在等我们反应。”
“那就让他看到我们在正常办公。”周正言站起身,“我去准备一份声明。用律所名义发,压一压这些谣言。”
十分钟后,周正言拿着刚打印好的文件回来。标题是《关于近期网络不实信息的严正声明》。文中明确指出,三篇所谓“揭露维权律师内幕”的文章系恶意捏造,附有技术组提取的Ip地址比对结果及伪造聊天记录的图像分析报告,并宣布已向公安机关报案,同时启动民事诉讼程序。
“发布时间定在十一点。”周正言说,“赶在午间流量高峰前发出。”
林远检查了一遍措辞,确认没有泄露任何未公开的调查细节,签了名。老陈接过电子版,通过加密通道传给运营人员。
会议室陷入短暂安静。窗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桌角的一叠资料上。林远伸手把那份匿名访客的信息抽出来,单独放在一边。
“下一步呢?”老陈问。
“变被动为主动。”林远打开另一个文档,“行政流程被卡,不代表我们只能等。我写一封公开信摘要,说明举报材料的核心问题——程序违规、评估机构指定异常、股东会通知缺失——通过合规渠道再次递交,并抄送上级监督单位。”
“这不是重复提交?”周正言皱眉。
“不一样。”林远摇头,“上次是正式举报,这次是以执业律师身份提出程序异议。不求立刻重启调查,只问一句:为什么连初审都走不通?让上面知道,有人在盯着。”
“媒体那边怎么办?”老陈又问。
“等声明发布后,我会联系两家长期合作的法治栏目,提供基础事实澄清稿。不渲染冲突,只讲规则。”林远合上电脑,“我们现在拼的不是速度,是稳定性。”
周正言沉默片刻,忽然开口:“从今天起,我的办公室对外称‘正在接待客户’,实际轮流空着,以防有人上门找麻烦。你们的工位也别一直坐着,每隔两小时换一次位置。”
“好。”林远应下,“另外,所有手机开启飞行模式,只用备用号码短时联网收发信息。通话不超过三十秒。”
老陈掏出自己的旧手机,撕掉贴膜,抠出SIm卡,换进另一个机身。“这台专门用来接陌生来电,号码三天一换。”
三人重新梳理了任务分工:周正言主控对外发声与资源协调;林远负责法律文书撰写与证据逻辑整合;老陈统筹安全防护与外联动线管理。每个环节都有备份方案,关键节点设置双重确认机制。
会议结束前,林远打开邮箱后台日志。那封未读的压缩包依然静止在离线系统中,未被触发下载。他将其标记为“待验”,并设置自动隔离提醒。
“那个邮件……还不能开?”老陈问。
“等技术组完成环境模拟。”林远关闭页面,“如果是陷阱,可能带追踪程序。我们必须确保打开它的那一刻,不会暴露其他数据路径。”
“明白。”老陈收起笔记,“我现在去监控室,顺便看看那人走了没有。”
周正言临出门前叫住他:“如果他问起林远,你就说他在处理劳动仲裁案,最近都不在所里。”
“记住了。”
门关上后,办公室只剩两人。林远走到窗边,拉开一条缝隙往下看。前台大厅里,那个穿西装的男人仍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手机。他的公文包放在腿边,手偶尔抚过拉链,像是在确认什么。
“他在等信号。”林远轻声说。
“我们也得给他一个。”周正言坐回椅子,“但得是我们想让他看到的那个。”
林远转身走向工位,取出一个新的录音笔,检查电量和存储状态。这支笔没有联网功能,只能本地录音,外壳做了防信号泄漏处理。他把它放进内袋,顺手将手机调成静音,放在桌面远离身体的一侧。
十一时五十八分,微信公众号推送了声明。几分钟内,阅读量开始缓慢上升。合作媒体同步转载,评论区出现几条质疑声音,很快被官方账号引用证据逐一回应。
林远盯着屏幕,看到一条转发来自某个行业交流群。群里有人问:“这事是不是涉及恒正所?”
无人回答。
他退出群聊界面,打开文档,开始起草公开信的第一段。
电话响了。座机,来电显示为空号。
周正言看了他一眼。
林远按下录音键,接起。
“林律师。”男声依旧低沉,“你们发的东西,救不了你们。”
林远没说话。
“你以为发个声明就安全了?”对方冷笑一声,“你知道昨天晚上有多少人讨论过你吗?”
林远握紧话筒,目光扫过墙上新增的红色标注线。
“我不在乎。”他说。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
林远缓缓放下听筒,抬头看向周正言。
周正言点点头,拿起自己的手机,拨通了另一条线路。
林远打开新邮件模板,输入收件人地址——市司法局信访办、省纪委监委驻司法厅纪检监察组、市人大法制工作委员会。
主题栏,他敲下一行字:关于xx科技案举报材料受理情况的程序异议。
正文第一句刚刚写完,手机屏幕突然亮起。
一条未读消息。
发信人未知。
他没有立即点击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