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槌落下,法庭安静下来。林远收起文件夹,手指在边缘划过,确认每一页都整齐归位。他站起身时,袖口的别针轻轻晃了一下,没掉。
走廊灯光亮着,脚步声来回穿行。他刚走到出口,手机震动起来。是一条警方短信:陈默失联六小时,最后一次通话来自城南虚拟号段。
林远停下脚步,转身走向角落的窗边。他拨了三次电话,都是无人接听。记录显示,那个号码只拨出这一次,之后便断了信号。
他立刻联系刑警队长。对方回复说,监控发现有人在陈默住处楼道停留超过四十分钟,身形遮挡面部,手里提着一个黑色袋子。物业登记显示当天没有快递派送。
“二级防护启动了吗?”林远问。
“已经安排。”电话那头声音压低,“人转移到安全屋了,地址只有三个知道。”
林远点头,尽管对方看不见。他挂了电话,快步下楼,拦了辆出租车直奔陈默小区。路上再打过去,仍是关机。
车停在巷口,他下车走了两百米。两名便衣警员站在便利店门口抽烟,看到他后微微颔首。一人走过来递上一份打印件:是那名陌生男子离开时的画面截图,穿着深色冲锋衣,鞋底有明显磨损痕迹。
“他没进电梯,也没按门铃。”警员说,“只是在楼梯间站了一会儿,然后从消防通道下去了。”
林远盯着照片看了几秒。“有没有留下东西?”
“信箱里有一张纸条,写着‘想清楚再说’四个字,没有落款。”
林远把纸条拍照发给技术组,同时将截图同步到自己的笔记本。他在备注栏写下:周三晚八点,旧货市场三号仓——和郑世坤提到的会议时间一致。
回到律所已是傍晚。周正言坐在办公室等他,桌上放着一份内部通报复印件。他抬头看了眼林远:“听说陈默的事了?”
林远坐下,点头。
“我刚收到消息,合议庭一位成员上周五晚上出现在‘云庭会所’,包厢消费由恒正所前台报备。”周正言把文件推过来,“名字对得上,时间也对得上。”
林远翻开资料,快速浏览。宴请名单里没有郑世坤,但有两名恒正所合伙人,以及一名司法系统退休干部。
“这个会所谁都能进吗?”
“会员制,门槛高。”周正言说,“普通律师根本订不到位置。”
林远合上文件,没说话。他知道这种场合不是偶然碰面。他打开电脑,调取近三年类似案件的判决数据,筛选出该法官主审的十五起行政诉讼案。其中涉及恒正所代理的七起,全部胜诉或调解撤诉。
他新建文档,整理分析报告。重点标出三点:异常胜诉率、关键证据采纳倾向、回避申请驳回频率。完成后加密发送给周正言。
“你打算怎么办?”周正言问。
“你以律所名义提交复查申请。”林远说,“理由是程序合规性存疑,请求上级法院介入监督。”
周正言看着他,片刻后点头。“行。但你要明白,这一步走出去,就没有回头路了。”
“我知道。”林远关掉屏幕,“我只是做该做的事。”
晚上九点,网络开始出现异样信息。一家自媒体账号发布文章,标题为《精神障碍患者能否作证?揭开陈默背后的真相》。文中附有心理咨询记录片段截图,称其曾多次表达“被监视”“有人要害我”等妄想内容。
林远立即联系公益媒体负责人,要求澄清心理咨询记录属于个人隐私,未经当事人授权不得公开使用。半小时后,多家法治公众号联合发声,指出该行为涉嫌违法,并呼吁平台下架相关内容。
他还给陈默发去一条简讯:要不要写点什么?
回复来得很快:我可以写。
凌晨两点,一封署名陈默的公开信通过多个渠道推送。全文不到八百字,讲了自己如何为了保住执照选择沉默,又如何因为儿子的一句话决定站出来。最后一段写道:“我不是完美的证人,但我今天说的话,每一个字都经过良心核对。”
舆情迅速转向。原帖阅读量停止增长,评论区出现大量质疑来源真实性的留言。平台在三小时内删除原始文章,并封禁账号。
林远靠在椅背上,闭眼几分钟。桌上的咖啡凉了,他没喝。窗外城市依旧亮着,远处高楼还有几扇灯没熄。
第二天早上七点,他再次接到警方确认函:陈默状态稳定,安全屋无暴露风险;合议庭未发现违规接触行为,复查申请已被受理;网络谣言基本平息。
他把父亲留下的钢笔拿出来,检查墨水是否充足。这支笔用了三年,笔帽有些磨损,但他一直没换。盖上笔帽时,手指停了一瞬。
手机响了。是陈默打来的。
“我没事。”电话那头声音平静,“他们吓不倒我了。”
林远说:“明天开庭,你会听到结果。”
“我不怕结果。”陈默顿了顿,“我只怕自己又一次闭嘴。”
电话挂断后,林远打开文件夹,翻到最后一页。明日陈述稿已完成,他逐行检查,删掉一句情绪化表述,改成更简洁的事实陈述。
窗外天色渐亮,阳光照进半边桌面。他把所有材料重新装订,用夹子固定好,放在公文包最上层。
笔袋拉链合上时发出轻微咔嗒声。
他起身穿上外套,拿起包准备出门。
电梯下行到一楼,门开了。一个穿黑夹克的男人站在外面,手里拿着文件袋,抬头看了他一眼。
林远认出了那张脸。
郑世坤嘴角动了动,说:“你觉得这样就能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