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雁门绝唱,狼牙坠
朔风如刀,卷起雁门关外漫天黄沙,却吹不散空气中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残阳似血,将最后一点余晖泼洒在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厮杀的战场上,映照得遍地尸骸和折断的兵刃泛起诡异的光泽。
李凤瑶单膝跪地,染血的银甲早已破损不堪,左肩一道深可见骨的箭伤兀自涔涔冒着血水。她右手紧握着一杆镔铁长枪,枪身遍布砍斫的痕迹,枪缨被血浸透,凝结成暗红色的硬块。正是靠着这杆枪拄地,她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躯。
视线所及,一片狼藉。大夏的旌旗或被践踏在地,或斜插在尸堆中,无力地飘动。跟随她多年的亲卫,为了掩护主力突围,几乎全部战死沙场,此刻就倒伏在她周围,每一张年轻而熟悉的面孔都写满了不甘与决绝。耳边似乎还回荡着他们最后的呐喊:“将军快走!为大夏保留火种!”
火种?李凤瑶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弧度。雁门关守军三万,经此一役,还能剩下多少?而这一切,皆因一人之叛!
她艰难地抬起头,充血的双目死死盯住前方。敌军阵前,那个她曾视为臂膀、推心置腹的副将吴奎,此刻正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脸上再无平日的恭顺,只剩下谄媚与得意。他策马出列,朝着北狄军阵中央那个身披狼裘、面容阴鸷的主将拱手,声音洪亮,带着毫不掩饰的卖弄:“拓跋将军!李凤瑶已是强弩之末,身边亲卫尽殁,雁门关援军被末将巧妙调离,此刻绝无来援!此乃天赐良机,将军可速速擒之,以绝后患!”
“吴!奎!”
李凤瑶胸腔中爆出一声嘶哑的怒吼,恨意如岩浆般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就是这个人,这个她一手提拔、信任有加的副将,竟然早就暗中投靠北狄!假传军情,调走援军,甚至在两军阵前突然倒戈,导致雁门关防线瞬间崩溃,三万将士陷入北狄十万大军的合围之中!
怒火攻心,牵动伤势,她猛地咳出一口鲜血。然而,求生的本能和复仇的信念让她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眼看着三名北狄悍卒挥舞弯刀扑来,她长枪如毒龙般探出,枪尖划过一道凄厉的弧线——噗!噗!噗!三声闷响,精准地洞穿了他们的咽喉!
血花飞溅,落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更添几分狰狞。
“大夏……不退!”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震天的嘶吼,这吼声不仅是为了震慑敌人,更是对自己信念的最后坚守。
目光扫过身后,那些仅存的、浑身浴血却仍试图向她靠拢的士兵,李凤瑶心如刀绞。不能再拖累他们了。为将者,可以马革裹尸,但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忠诚的部下为自己陪葬!
她猛地调转马头,冲向战场边缘那处绝地——狼牙崖!崖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是绝无生还可能的天堑。
战马通灵,似乎感知到主人的决绝,发出一声悲鸣,四蹄腾空,向着悬崖狂奔而去。
风声在耳边呼啸,夹杂着北狄兵的惊呼和吴奎气急败坏的叫骂。在纵身跃下的刹那,李凤瑶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中长枪向着吴奎的方向狠狠掷出!长枪化作一道黑色闪电,虽因力竭未能命中目标,却带着她无尽的怨恨,“夺”的一声深深钉入吴奎马前的土地,枪尾剧烈震颤,发出嗡嗡悲鸣。
“吴奎——!”她的身体急速下坠,冰冷的崖风刮面如刀,但她那双染血的眼睛,却穿透空间,死死锁定了崖顶上那个叛徒惊恐的脸庞,“此仇……必报!”
声音在峡谷中回荡,充满了不甘、愤怒和矢志复仇的决绝,最终被呼啸的风声和崖底奔腾的河水吞没。
……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意识如同沉入冰冷的深海,不断下坠。雁门关的烽火、将士的呐喊、吴奎狰狞的嘴脸、狼牙崖刺骨的寒风……无数画面碎片般在脑海中冲撞、撕裂。
难道就这么死了?不甘心!大仇未报,叛徒逍遥,她李凤瑶怎能就此湮灭?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的瞬间,一股强大的撕扯力猛地传来,仿佛要将她的灵魂拽向某个未知的所在。紧接着,是剧烈的颠簸感,还有隐约传入耳中的、带着怯懦和焦急的女声。
“姑娘?姑娘?醒醒,宫门到了!”
宫门?
什么宫门?雁门关哪来的宫门?
李凤瑶猛地睁开双眼!
刺目的光线让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适应之后,映入眼帘的却不再是血与火的战场,而是一顶装饰精致的马车车厢。绣着淡雅莲花的车帘微微晃动,透过缝隙可以看到外面朱红的高墙和络绎不绝的马车。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脂粉香气,而非令人作呕的血腥。
她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穿着一件料子柔软却略显朴素的藕荷色襦裙,双手白皙纤细,没有任何常年握枪留下的老茧。这不是她的身体!这不是雁门关!
一股陌生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伴随着阵阵刺痛。
原主也叫李凤瑶,是当朝礼部侍郎李崇文的嫡女。然而半月前,李崇文被卷入一桩“通敌卖国”的重案,锒铛入狱,李家瞬间倒塌。原主作为罪臣之女,本应充入教坊司,却因适逢宫中选秀,不知何人暗中操作,她的名字竟也被列入秀女名册,得以入宫参选,搏一线生机。此刻,她正坐在前往皇宫参加初选的马车上。
通敌……卖国……
这两个词如同针尖般刺中了李凤瑶灵魂最深处的痛楚!吴奎!那个害她身死狼牙崖的叛徒,不就是通敌卖国吗?!原主父亲的案子,会不会与他有关?
还不等她细想,马车猛地一顿,彻底停稳。车帘被从外面掀开,一个穿着粉色宫装、面容带着几分刻薄的秀女探进头来,目光轻蔑地在她身上扫过,嘴角撇了撇,故意用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人听见的声音说道:“哟,这不是李侍郎家的千金吗?哦不对,现在该叫罪臣之女了。怎么,你也配来参加选秀?也不怕玷污了宫里的地界儿?”
这粉裙秀女名叫张莲儿,其父是吏部郎中,官阶虽不算极高,但掌管官员考核,颇有实权。平日里她就与原主不甚和睦,如今李家落难,她更是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落井下石。
按照原主懦弱的性子,此刻怕是早已吓得瑟瑟发抖,泫然欲泣。但此刻占据这具身体的,是刚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满腔恨意未平的大夏战神李凤瑶!
眼见张莲儿说完,还故意用肩膀撞向正要下车的李凤瑶,想让她当众出丑。李凤瑶眼神一厉,几乎是本能反应,身体微微一侧,右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张莲儿撞来的手腕,顺势向下一带一拧!
“哎哟!”
张莲儿根本没料到对方敢还手,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惊呼一声,整个人重心不稳,“咚”地一下,结结实实地摔坐在坚硬的青砖地面上,屁股摔得生疼,发髻也散乱开来,模样狼狈不堪。
这一下变故突生,周围原本喧闹的秀女和引路太监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惊愕地聚焦在李凤瑶身上。
只见这位刚刚还被嘲讽为“罪臣之女”的少女,身姿挺拔地站在车辕上,虽然穿着普通的秀女服饰,但眉宇间却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凛然之气。她松开手,冷冷地俯视着坐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的张莲儿,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张秀女,宫门重地,行事还是稳妥些好。摔了自己事小,若是冲撞了贵人,恐怕令尊也担待不起。”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不认识似的看着李凤瑶。这……这还是那个传闻中怯懦胆小、遇事只会哭的李家姑娘吗?这出手的狠辣,这说话的气势……简直像是换了个人!
张莲儿又羞又怒,手腕和屁股传来的疼痛让她眼泪都在眼眶里打转,她指着李凤瑶,气得浑身发抖:“你……你敢推我?!你个罪臣之女,反了你了!”
李凤瑶却不再看她,利落地跳下马车,整理了一下微微有些褶皱的裙摆,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她抬头,望向那巍峨的宫门,朱红的门钉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雁门关的烽火已然远去,狼牙崖的寒风犹在耳畔。
吴奎,无论你在哪里,无论这具身体的原主有着怎样的冤屈,我李凤瑶既然活了下来,哪怕换了一种方式,也定要将你揪出,血债血偿!
而这深宫,便是新的战场。
她的目光沉静而锐利,如同即将出鞘的利剑。
宫斗?或许吧。但对她而言,这不过是追查叛徒、报仇雪恨的序幕。任何挡在这条路上的人,无论是张莲儿之流,还是隐藏在更深处的魑魅魍魉,她都不会手下留情。
大夏战神,即便魂穿深宫,亦不改其铮铮铁骨。这秀女之路,注定不会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