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那层如风中残烛般摇摇欲碎的光幕边缘,李豫猛地仰起头,目光与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猝然相撞。只见那少女面颊上沾着灰黑的血迹,像是夜空中被乌云遮蔽却依然倔强闪烁的星辰。她嘴角紧紧抿着,微微皱起的眉梢拧成了一个小小的结,仿佛是心中忧虑与决然的具象化。可她那眼眸里,却不见半分劫后余生的庆幸或恐惧,只如两把锐利的剑,死死地盯着李豫,干裂的嘴唇急促地开合着,无声却有力地催促着:“走——!那边缺口!”
那双眼中,映出的是李豫狼狈不堪的身影,他的衣衫破碎,发丝凌乱,如同在狂风暴雨中飘摇的枯叶。而他的身后,是那个唯一的、已被砸出缝隙的逃生窄道,那缝隙就像黑暗中的一线曙光,却也显得如此狭窄和危险。再反观她自己,身体微微摇晃,仿佛一阵微风就能将她吹倒。盘绕着血符的左臂正以一种极其不正常的角度向内佝偻着,像是被狂风折断的树枝,那是她为了挡住攻击而付出的代价。那半边肩膀上,竟渗着焦黑与碎裂的骨头棱角,鲜血不断地从伤口涌出,染红了她的衣衫。
……无数险死还生的生死一线记忆,如同一颗颗重磅炸弹,在李豫的识海中轰然炸开!每一幕都鲜明得如同用利刃刻在灵魂深处,能割伤灵魂!
在那深不见底的天坑绝壁,风刃如同一把把锋利的刀,呼啸着席卷而来,割得空气都发出尖锐的嘶鸣。罡风裂骨之下,李豫紧紧抓住的一根枯藤骤然断裂,他的身体如流沙般失坠,仿佛坠入了无尽的深渊。就在那一瞬间,斜下方一道极其迅捷的灵光牵引长索如同一支精准致命的弩箭,飞射而出,“砰”的一声钉牢在石壁上。而她,为了那瞬间爆发借来的力量,承受着巨大的反噬剧痛。李豫悬在半空,清晰地听见下方传来硬生生憋回腹腔的骨骼碎裂般的挫闷声响,那声音如同重锤,狠狠地敲击在他的心头。
在那寒冷刺骨的寒渊诡洞,千目毒蛛的丝网如白色灵潮般汹涌而来,黏腻而冰冷地缠绕在李豫周身,勒入皮肤,仿佛有无数只小手在汲取他的生命精华。窒息感迅速袭来,让他的视线快速灰暗下去,仿佛坠入了黑暗的深渊。就在这时,一道孤绝刺目的青影如同劈开死寂的流星飞剑,带着悍然毁灭的决断,破开层层毒瘴白丝。冰寒剧毒的蛛血如肮脏雨水般喷洒落满她周身道袍,她那瞬间煞白下去的面孔,却扭过头死死盯住李豫这边仅剩的生机方向不放,眼神中充满了坚定和决绝。
在那鬼影重重的鬼影林幻象迷宫,那些迷乱心智的扭曲鬼藤如同一条条邪恶的蛇,缠绕住李豫的四肢,幻化出此生最恐惧的事物,让他陷入了无尽的恐惧之中。是黑暗中持续不断低吟念诵的清心咒诀,如同锚定狂风暴雨中小舟的铁索,从精神崩溃边缘不断拉拽回一点清明的碎片。而那护持的声音源头,最终也被鬼藤层层缠绞成白色蛹茧,微弱的声音在藤蔓挤压下扭曲、断裂,至死也未停歇,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牵挂和不舍。
……
无数个绝境如汹涌的潮水般冲击在李豫眼前,破碎的画面交织在一起,生死逆转间的冰冷触感如此清晰,心脏每一次骤停都清晰地记得她的影子。最后画面定格,还是她那只落在他肩头、带着滚烫生命力烙印般温度的手掌,那手掌仿佛是一股温暖的力量,给予他无尽的勇气和力量。
无论他狼狈得如同在死狗泥泞里挣扎,无论他曾如何绝望嚎叫,她从未放弃!从未在他身陷万劫不复之绝地时,抽身离去!她就像一座巍峨的山峰,始终屹立在他的身后,为他遮风挡雨。
这一刻,仿佛有某种坚硬冰冷、沉疴已久的东西,在那掌下轰然碎裂!那缠绕禁锢着心灵的所有恐惧绳索,寸寸崩断,如同被利刃斩断的蛛丝。
他不是一个人在孤身面对恐惧、承担毁灭的重压。沈心烛在这!她一直在!她就像一盏明灯,在他黑暗的世界中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一股奇异却灼烈的力量猛地贯穿李豫的四肢百骸!那不完全是灵力,更像某种近乎荒诞的觉悟,仿佛是他内心深处的一种觉醒,一种对生命的执着和对未来的希望。
他猛地阖上眼皮,遮住那片在血泪汗水中摇撼的光焰乱影,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和恐惧都关在门外。再次睁眼时,眼底那几近涣散崩溃的混乱火焰风暴已被强行压灭,如同沸汤在绝对寒冰下降至冰点般的死寂凝固。甚至因为过分克制,那双幽深瞳孔深处,倒映着阵眼核心疯狂波动的黑斑和血芒凶光,竟浮起一种近乎冷酷的石质地心岩般光泽,仿佛他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困难的准备。
一股近乎纯粹、抛弃了生死顾虑的空灵意念沉入枯竭的丹田深处!那丹田深处死寂一片,如同一片榨干所有水分的荒芜之地,没有一丝生机和活力。
面对那荒芜,他不带一丝惶惑绝望,平静地审视自身灵力的残存脉络:干涸扭曲,灼痛不堪,如同一道纵横交错在焦土上的丑陋裂谷,仿佛是大自然被破坏后的伤痕。但这龟裂的废墟下方,一丝极其微弱、如同濒死野草般的气息顽强蛰伏,那是他最后的希望和力量。
李豫全部的心神猛地探入那片荒芜的最深渊处!意识在燃烧,以灵魂为火炬,去点燃那片枯寂之土残留的死灰星火。他近乎自毁般榨取着每一寸被灵力风暴摧残的血肉残渣中的潜力精华,强行凝聚,仿佛是在与命运进行一场激烈的搏斗。
嗡!
丹田死地深处,最后一点残存灵力被以玉石俱焚的狂猛姿态暴力催逼出来,聚为一枚针尖般细小、却燃烧着刺目绝绝金芒的光点!如同自燃神魂而生的陨灭星火,带着无尽的毁灭气息和决然的力量。
他没有丝毫迟疑与畏惧,仿佛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双掌重新死死抵向前方狂暴的阵眼,喉咙深处挤出低沉沙哑、如同砂砾摩擦的嘶吼咆哮!那声音仿佛是从地狱中传来的怒吼,充满了愤怒和决心。
那枚从自戕荒芜中强行压榨而出的、带着毁灭气焰的金色针芒般的灵力流,从他掌心骤然爆发,带着一股无回绝决,悍然撞向前方那片无垠深沉的、能湮灭万物的黑暗血斑巨口!仿佛是一场正义与邪恶的终极对决,一场生与死的较量。
嗤啦——!那声音如同利刃划破夜空,尖锐而刺耳,仿佛是命运被改写的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