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初透,烬世之城的钟声在城墙上空回荡。我踏入王座厅时,脚步踩在石砖上的回响格外清晰。昨夜战场上残留的血迹还未干涸。
厅内已聚了几人。翁斯坦立于窗前,身披金甲,目光沉稳如旧日战场。他未曾卸下头盔,只因一路疾驰而来,未及停歇。亚尔特留斯站在桌边,手中握着一份战损清单,指节微白。斯摩靠在一根石柱旁,肩上绷带尚未更换,渗出淡淡红痕。哈维尔则站在我惯常坐席的右侧,神色凝重,仿佛早已料到这场会议不会轻松。
“诸位辛苦了。”我走到王座前,并未坐下,而是转身面对他们,“昨日一役虽胜,但代价沉重。”
“敌人比我们想象得更难缠。”翁斯坦率先开口,声音低沉却坚定,“他们在最后时刻引爆地下工事,意图与我军同归于尽。这不是寻常叛军会做的事。”
“你是指……那些黑袍人?”我问。
他点头,“他们不仅指挥调度有素,还似乎知晓我们的战术布置。我在西侧突围时,曾遭遇一支小队,他们的阵型与动作,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战士,而非临时聚集的流寇。”
“这正是我想说的。”哈维尔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这是前线斥候在敌营废墟中找到的。上面的文字不是神国语,也不是异族文字,而是一种……古老的符文。”
我接过信纸,指尖触到纸面的一瞬,隐约有一丝灼热感。那并非火气,而是一种久远的力量残存。字迹潦草,却依旧可辨:“初火非神,信仰可塑。”
我缓缓将信折起,放入袖中,未立即回应。
“这封信说明了一件事。”哈维尔继续道,“这次叛乱背后,有人在操控。他们不只为推翻神权,而是要从根本上动摇信仰。”
厅内一时沉默。窗外传来马蹄踏过石板的声音,远处有人低声交谈,但这里,只有风穿过高窗的呜咽。
“我们必须重新审视当前局势。”亚尔特留斯开口,语气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利,“军队伤亡超过预期,士气虽未崩溃,但也濒临极限。若再有一次类似规模的冲突,恐怕难以支撑。”
“你建议什么?”我问。
“整军备战。”他毫不迟疑,“淘汰老旧装备,提升士兵训练强度。同时,必须重建与异族的关系,否则战火再起时,我们将腹背受敌。”
我微微颔首,目光转向斯摩。“你的看法?”
他轻咳一声,抬手按住肩部伤口,似是在压抑一阵刺痛。“异族的问题,确实需要尽快解决。但他们对神国的怨恨由来已久,仅靠谈判无法彻底化解。我们需要一个象征性的举动,比如开放部分边境贸易,或允许某些部族回归旧地。”
“这些我都同意。”我缓缓说道,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但我们不能忽视最根本的问题——谁在幕后操纵这一切?”
众人神情皆是一凛。
“敌人不只是小隆德的叛军。”我环视一圈,目光逐一扫过他们的脸庞,“还有潜伏在暗处的势力。他们利用贵族、异族、甚至神国内部的裂隙,一步步削弱我们的根基。现在,他们失败了一次,但绝不会就此罢休。”
“所以,下一步怎么做?”翁斯坦问。
“首先,加强内部监察。”我望向哈维尔,“你已经在调查贵族动向,继续下去。尤其注意边陲四贵,他们的忠诚尚不可知。”
他点头,“我会亲自安排。”
“其次,重整军备。”我对亚尔特留斯道,“你负责拟定新的军需清单,优先补充损耗严重的部队。”
“明白。”
“至于异族关系……”我转向斯摩,“你起草一份初步协议草案,列出可行的让步条件。我们要让他们看到诚意,也要让他们知道,神国的忍耐有限。”
“是。”
“最后……”我顿了顿,目光落在桌上那份尚未展开的地图上,“关于那些黑袍人,我要你们各自派出可信之人,秘密调查他们的身份与目的。任何线索都不要放过。”
“大人。”翁斯坦迟疑片刻,终是开口,“若这些人真是冲着初火而来,我们是否该考虑……限制某些力量的使用?”
我沉默良久,最终缓缓摇头,“初火是我们信仰的根基,也是秩序的象征。它不能被禁锢,只能被守护。”
“那如果……它被质疑呢?”哈维尔低声问。
我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那就用行动去证明它的价值。”
厅内再度陷入寂静。阳光透过高窗洒落进来,照在石砖上,形成一道狭长的光影。那光,本应温暖人心,此刻却让人感到一丝寒意。
“会议到此为止。”我起身,走向门口,“各司其职,不得懈怠。”
他们纷纷起身,向我行礼后依次离去。唯有哈维尔留下,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我问。
他犹豫片刻,终是开口,“大人……您是否察觉到了什么?”
我回头看他一眼,嘴角微微扬起,却未笑,“我一直都知道。只是,有些真相,必须等到时机成熟才能揭开。”
他低头,不再多问。
我走出王座厅,晨光迎面扑来,刺得眼眶微酸。远方的城墙外,仍有士兵在清理战场,搬运尸体。鲜血浸染过的土地,已被尘土覆盖,但气味仍未散尽。
我缓步登上高塔,俯瞰整个烬世之城。这座城池曾是我的荣耀,如今却是我疲惫的根源。权力从来不是礼物,而是一场永无止境的博弈。
风吹起我的长袍,银白色的布料在阳光下泛起微光,如同初火的余烬。
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睁开,目光投向远方。
那里,或许藏着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