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南燧塔偏营密室的石缝,斜照在青铜占卜盘上。那盘面早已斑驳,边缘蚀刻着半湮的星轨纹,是古时灰烬学者用于解析战场所遗共鸣的器具。我将三件残件——铜环、陶管、布囊——依记忆中父亲口述的方位摆正,指尖轻抵水晶微粒,感受其内沉睡的脉动。
昨夜信使自神殿带回的消息仍悬在心头:残魂异光,频现三影。这不是巧合。我闭目,以指节叩击盘缘,节奏缓而沉,仿若初火炉心的搏动。一下,两下……至第七次,水晶骤然微震,陶管内壁刻纹泛起幽蓝涟漪,如水波自深处荡开。
光纹浮现,呈环形向外扩散,逐渐凝为一幅清晰的星图。三颗黯星呈三角排列,中央有一点微芒,标注的位置为“灰烬裂谷西脊”。我瞳孔一缩——那是放逐者祭坛旧址,早已被沙暴掩埋百年。可图中坐标清晰得近乎挑衅,仿佛故意留下线索,又似某种仪式的终点。
我以暗墨速记于防水羊皮,笔尖停顿一瞬,在星图边缘添上那个符号:Ω。家族古籍残卷曾载,此为“终焉之点”,用于标记禁忌火术的收束阵眼。若此装置真与初火同源,那幕后之人,必曾深入神殿秘典。
原件封入铅盒,加盖三重封印。我起身吹熄油灯,仅凭石缝透入的微光走向密室铁门。门外守卫未动,但我知,每一步都可能被注视。信号一旦破解,反侦机制或许已被触发。我不能暴露。
两个时辰后,我立于神殿静思之厅外。葛温未召见任何人,但哈维尔在廊下等我,目光如铁。他未语,仅侧身让出道。我步入厅中,石门在身后无声合拢。
葛温坐于王座,未戴冠,初火结晶置于案前,微光稳定,却似蒙了一层薄雾。我单膝跪地,呈上羊皮图。
“此物非叛军所能造。”我低声道,“其编码以‘火语’为基,却逆序重构语法,掺入古龙残音。制作者……应曾受神殿教谕。”
他未接图,仅凝视良久,指尖轻抚羊皮边缘。忽然,他袖中银匣微颤,残魂光晕与图中坐标隐隐同步,如遥相呼应。他掌心缓缓合拢,遮住光芒。
“三石环立……”他开口,声如古钟余震,“那是祭坛旧址。百年前,流放者在此举行终火仪式,试图熄灭初火余烬。”
我垂首:“如今,信号自彼处再生。”
他起身,步至壁前地图,手指缓缓划过灰烬裂谷西脊。那一刻,初火结晶忽有刹那黯淡,如被无形之物吞噬光华。厅内守卫未觉,但我眼角余光瞥见哈维尔的手指微动,似察觉异常。
“传斯摩。”葛温语调平稳,如常朝会般沉稳,“南线补给延误,斥候回报裂谷风沙加剧,需增派侦查小队南移,核查粮道安全。”
我心中一凛。这是掩护。真正的指令,藏于“风沙加剧”四字之后——唯有知情者明白,那是“裂谷西脊”已成焦点的暗语。
他继而召哈维尔近前,低语数句。两名信鹰随即被带入内殿,爪上缚以加密符石,羽翼染上暗红印记——那是仅用于最高紧急军情的“火眼令”。指令中必已嵌入“异常热源区”之名,飞往戈夫与莱恩营帐。
“去吧。”葛温目送信鹰腾空,背影如山。
我退至廊下,风自高塔裂隙灌入,吹动披风。哈维尔立于阶侧,低声道:“你所呈之图,他看了十二息。”
我未应。十二息,是葛温衡量生死抉择的惯常时长。
与此同时,东部隘口,威尔斯军帐内。
一名传令兵误入密帐,言及“南燧塔新增哨岗,灰袍军驻守地窖”。威尔斯端坐案后,手中短剑轻转,剑柄微露一道暗槽。他赏了传令兵一枚银币,命其退下。
帐内重归寂静。他取出藏于剑柄内的微型陶管,置于唇边,吹出一声短哨——无回音。再试一次,依旧沉寂。
他眼神骤冷,指节捏紧陶管。这装置与他在密室中试验的仿品同源,纹路一致,仅尺寸更小。他曾以为,这是他掌控的暗线。如今,信号断绝。
他提笔欲书,墨已沾毫,却终未落纸。片刻后,他抽出短剑,剑尖轻划地图上“灰烬裂谷”一角,布料裂开一道细口,如无声的裂痕。
帐外,风卷沙尘,掠过旗杆。一面黑底赤焰战旗垂落半幅,旗面暗织的符印在日光下微微泛出一丝极淡的红光,转瞬即逝。
帐内,威尔斯将陶管重新塞入剑柄暗槽,指腹摩挲其上细纹,低声自语:“他们……不是切断了信号。”
剑尖仍在地图裂口处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