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焰柱子不再晃动,直挺挺地刺向夜空。傀儡的嘴还微微张着,那句“妈妈……你迟到了”像钉子一样卡在我喉咙里。我站在原地,右手慢慢抬起来,掌心朝上,焦黑的伤痕从手腕一直爬到肘部,此刻正随着地底的震动一阵阵抽搐。
我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伊森带人赶到了。脚步整齐,武器未出鞘,可空气已经绷紧。他没有说话,只是站在我身后三步远的地方,银发间的碎片泛着微光,像是在等待命令,又像是在等待失控的契机。
卡莱娜也来了。她从人群外侧走来,面具上的符文开始扭曲,边缘裂开细纹。她没看我,目光死死盯着那道裂缝中升起的匕首投影。
我低头,将断裂的龙鳞按进泥土。指尖刚触到底层岩脉,整片麦田猛地一震。龙鳞表面浮现出血丝般的纹路,与匕首上的刻痕同步跳动。不是回应,是唤醒。
匕首裂开了。
一道淡金色的雾影从中浮出,凝成人形。艾薇拉的脸出现在光柱中央,和生前一模一样——眉心微蹙,嘴唇轻启。但她的眼睛是空的,没有瞳孔,只有两团缓缓旋转的虚影。
“杀死我……”她开口,声音像是从极深的地缝里传来,“才能停止共鸣。”
我僵在原地。
她不是攻击,不是诅咒,而是哀求。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同一句话,语气平静得不像一个被封印二十年的灵魂。
卡莱娜突然冲上前,跪倒在投影前方。她的面具发出一声脆响,左脸的符文层层剥落,露出皮肤。就在泪痣显现的那一瞬,我的心狠狠一沉——位置、形状、颜色,和艾薇拉右眼下那一颗,完全一致。
“二十年前,”她的声音发抖,“您把初火分给我时,我就知道会这样。”
我没听懂。我想问,可还没开口,伊森已猛然抬手。他头顶的初火碎片骤然亮起,银发根根竖立。远处城防兵团的远程咒术炮组自动充能,锁定投影头部,炮口泛起红光。
“住手!”我厉声喝道。
右臂猛挥,秘银臂甲释放出一圈初火屏障,横亘在炮击路径前。能量撞击的闷响震得脚下发麻,但我挡下了第一波。
可我没拦住莉亚。
她不知何时已绕到投影侧后方,毒刺手套蓄满暗紫色咒力,整个人伏低身形,像一头盯准猎物的夜兽。等我察觉时,她已经跃起,一刺贯穿投影心脏。
光影崩散。
无数金点四溅,飘落如灰。就在彻底消散前,那张脸转向我,嘴唇动了动,这次说的不再是“杀死我”。
她说:“姐姐……替我活着。”
然后,化作尘埃,融入青焰。
火焰猛地一缩,随即暴涨。匕首残骸发出尖锐的震荡波,像是一根绷到极限的弦终于断裂。所有人咒术回路同时紊乱,有人踉跄倒地,有人捂住耳朵闷哼。
伊森双膝跪地,双手撑在地上,呼吸粗重。他眼白泛红,额角青筋暴起,初火碎片在他发间剧烈闪烁,像是随时会炸开。他抬起头,盯着我,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您还要为一个傀儡牺牲多少人?”
我没有回答。
我单膝跪下,将秘银臂甲插入大地。焦痕蔓延至肩胛,皮肉灼烧的痛感让我清醒。初火余流顺着臂甲导出,在地面画出一个环形力场,压制住波动。青焰渐渐稳定,但光柱仍在,裂缝未合。
我转头看向卡莱娜。
她瘫坐在原地,脸上伤口渗出蓝血,顺着下巴滴落。面具彻底碎了,只剩下几块金属残片挂在颈侧。她抬头看我,眼神不再躲闪。
这是我第一次用真正的眼神看她——不是作为情报部长,不是作为可疑的间谍,而是作为我的女儿。
“你说,我把初火分给你?”我问。
她点头,声音很轻:“那天夜里,她在熔炉深处叫醒我。她说,‘母亲不会相信真相,除非有人替她记住’。然后,她把自己的初火分了一缕给我,封进喉骨。她说,总要有个人记得。”
我喉咙发紧。
“她为什么选你?”
“因为我是她第一个实验体。”卡莱娜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泪痣,“这个标记不是天生的。是她用咒文刻进去的,用来锚定灵魂碎片。我不是替身……我是她的影子。她把自己的一部分,藏进了我身体里。”
风停了。
青焰静止如柱,麦穗依旧竖立,尖端燃着冷火。远处传来轻微的咔哒声——是城防兵团在重新校准武器,但没人再敢擅自开火。
莉亚退到了边缘阴影处,毒刺手套冒烟,指尖有细小的裂痕。她没说话,也没看任何人,只是默默解下绷带,重新缠绕手腕。
伊森缓缓站起身,银发恢复垂落状态,碎片光芒平息。但他站的位置比刚才远了半一步,眼神里的信任裂开了一道缝。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断鳞。它还在发热,纹路仍未消散。
艾薇拉最后叫的是“姐姐”。
不是“母亲”。
她认错了人?
还是……她根本就知道,真正的伊札里斯,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经死了?
卡莱娜忽然咳嗽起来,蓝血从嘴角溢出。她用手背擦掉,低声说:“她留下的不只是匕首。还有钥匙——能打开所有被封印记忆的钥匙。她说,当您亲手劈开这把匕首的时候,就会听见她真正的声音。”
我缓缓站起,右臂剧痛未退。
我走向那柄插在地中的青铜匕首残骸。它只剩半截,刃身布满裂痕,但核心符文仍在跳动。
我抽出秘银臂甲,高举过头。
不是为了防御。
是为了劈下最后一击。
金属与青铜相撞的瞬间,一道无声的波纹扩散开来。大地震动,麦田中央的裂缝再次张开,更深,更宽。
而在那漆黑的深处,有什么东西,开始缓缓上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