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的炭火烧的劈啪作响,但两人看着对方,都觉得浑身冰冷。
刘曦盯着眼前这张脸,熟悉又陌生。她以为这张脸早就在十三年前的灭门血案里消失了。
对面的妇人也看着她,颤抖的伸出手,却不敢真的碰到她,好像怕这是一场梦。
“姑母……真的是你?”刘曦的声音发抖,眼泪一下就涌了出来,“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傻孩子……”妇人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也跟着哭了起来,一遍遍的念着:“曦儿,我的曦儿……你还活着……太好了,你还活着……”
两人抱头痛哭,似乎想把这十几年的委屈和思念都哭出来。
帐外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护卫的士兵在帐外用暗号急促的催促,刘曦猛的惊醒。她胡乱的擦掉眼泪,扶着还在哭泣的姑母,急切的问:“姑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年刘家满门被抄,所有人都说您……您已经病逝了……”
“是假的。”姑母用力握紧她的手,指尖冰凉,“曦儿,都是假的。当年刘家出事,我怀着身孕。为了保住你舅舅唯一的血脉,我只能答应宫里的安排,对外诈死,然后被送来草原,嫁给了现在的伊稚斜单于。”
“什么?!”刘曦整个人都懵了。她捂住嘴,一个念头让她浑身发冷。
“那……那阿提拉王子,他……”她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
姑母痛苦的点点头:“他就是我的孩子,我的苦命孩子……他身上,流着一半我们刘家的血。”
这个秘密,让刘曦的脑子嗡的一声。阿提拉王子,那个在匈奴王庭维护汉人的鸽派王子,竟然是自己的表兄!这么一来,凌岳和阿提拉的联盟,就多了一层血脉关系。而自己,就是那个关键。
就在这时,帐帘被猛的掀开,一股夹着雪的风卷了进来。
一个多疑的匈奴百夫长带着几个亲兵折返回来,正好撞见帐内抱在一起、神色激动的两个女人,以及门口几个明显是汉人伪装的侍女。
“你们在干什么!”百夫长厉声喝道,手按上了刀柄。
完了!
刘曦的心一下沉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守在帐外的凌岳动了。他悄无声息的从阴影里扑出,不等百夫长发出警报,一记手肘已经狠狠撞在他的后心。
“咔嚓!”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百夫长的身体软了下去,惊愕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走!”凌岳一把将呆住的阿提拉母亲从帐里拽出来,塞给刘曦,低声命令,“带她先走,去东边和赵破奴汇合!快!”
“那你呢?”刘曦脱口而出,声音里带了哭腔。
“我断后!”
凌岳话音刚落,外面的几十个狼卫已经反应过来,怒吼着挥刀围了上来。
凌岳没有再看刘曦一眼,拔出腰间的玄铁短剑惊蛰,迎着刀光冲进了狼卫群里。
这一刻的凌岳,完全变成了一个杀人机器。他用的招式简单又致命,全是擒拿、锁喉之类的杀招。
一个狼卫的刀刚砍下来,手腕就被凌岳反向拧断。惨叫还没出口,凌岳另一只手已经扭断了他的脖子。他用这具尸体挡住一刀,身体一矮,短剑划过,又一个狼卫的脚筋被切断。
凌岳的每一招都直奔要害,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滚烫的鲜血溅到他的身上和面甲上,他毫不在意,那双透过面甲露出的眼睛,冷的像冰。
刘曦被两个汉军士兵架着往东边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风雪中,火光下,那个平日里总是冷静的男人,此刻正独自一人,在几十个凶悍狼卫的围攻中浴血奋战。他身上多了好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黑色的软甲被血浸透,但他依然站的笔直,一个人挡住了所有追兵。
看到这一幕,刘曦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下,又敬佩,又心疼的厉害。
“走啊!”凌岳察觉到她的目光,在格挡的间隙,用尽力气吼了一声。
刘曦的眼泪再次模糊了视线,只能被士兵拖着,身不由己的消失在风雪里。
凌岳杀光了所有狼卫,自己左肩到胸口也多了一道狰狞的大口子,鲜血直流。他晃了一下,强撑着站稳,看也不看插在肩胛骨里的半截断刃,伸手握住,闷哼一声,猛的拔了出来,面无表情的扔在地上,立刻辨明方向,追着刘曦等人而去。
凄厉的警报号角声,终于响彻了整个匈奴王帐营地。
当凌岳浑身是血的找到赵破奴等人时,他们已经接应到了刘曦和阿提拉的母亲。
“将军!”赵破奴看到他这副模样,眼睛一下就红了,嘶吼着冲上来就要替他包扎。
“先撤!”凌岳一把推开他,声音因为失血而沙哑的厉害。
然而,已经晚了。
他们的四周,传来了密集的马蹄声。无数的火把从四面八方亮起,在风雪里迅速形成一个包围圈,将他们这支不足五百人的小队死死围困在了中间。
火光下,一个身影骑着黑马,从大军里缓缓走出。来人头戴金冠,身披王袍,正是匈奴的伊稚斜单于。
伊稚斜单于的脸色铁青。他的目光越过护卫,死死的钉在被汉军护着的妻子身上。他看着妻子惨白的脸,眼神里满是愤怒和恨意,还藏着一丝惊疑。
“凌岳,”伊稚斜单于的声音很冷,“你好大的胆子,敢闯我的王帐,还敢动我的阏氏!”
赵破奴和五百汉军将士拔出环首刀,把凌岳和刘曦他们死死护在中间,准备拼死一战。
他们已经被彻底包围,插翅难飞。
可被重重包围的凌岳,只是平静的看着伊稚斜单于。他缓缓的从怀里拿出一支造型奇怪的响箭,搭在弓上,对准了夜空。
这个动作,是在发出一个冷酷的信号。
伊稚斜单于眯起眼睛,嘴角带着嘲笑。他觉得这只是凌岳死到临头的挣扎。
但他不知道,也永远想不到。
这支响箭根本不是射给远方的汉军看的。
它呼唤的,是另一股早已潜伏在这片草原上的力量,一股让所有匈奴人都害怕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