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八年(1939年)初春,楚云飞部在去年冬季反扫荡作战中的卓越表现,尤其是成功跳出合围、外线作战并间接解围友军的战绩,通过二战区长官部的战报,终于传到了陪都重庆。在亟需抗战英雄鼓舞民心的背景下,楚云飞这个名字,连同他的358团,被刻意渲染后,推到了前台。
这一日,一份由军事委员会铨叙厅发出、措辞隆重、盖有鲜红大印的嘉奖令,连同一个小巧精致的锦盒,在一名军政部少将和两名军统局校级军官的护送下,抵达了风陵渡。团部为此举行了简短的仪式。嘉奖令中,盛赞楚云飞“忠勇果敢,指挥若定,于晋南屡挫敌锋,扬我军威”,特授予其代表军人至高荣誉的“青天白日勋章”。
仪式上,楚云飞身着笔挺的将校呢军服,胸前佩戴着那枚金光闪闪、蓝白相间的勋章,面色平静地从军政部少将手中接过证书。镁光灯闪烁(随行记者拍照),在场官兵掌声雷动。方立功、赵铁柱等人脸上洋溢着自豪,但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他们看到,那两名军统军官,自始至终都面无表情,眼神像鹰隼一样,仔细地打量着楚云飞的一举一动,以及团部周围的环境和人员。
仪式结束后,军政部少将客气地告辞,称要将楚团长的英勇事迹带回重庆广为宣传。而那两名军统军官,却以“协助建立更高效通讯联络及安全保卫机制”为由,留了下来。其中一名姓王的科长,皮笑肉不笑地对楚云飞说:“楚团长战功赫赫,委座和戴局长都十分关切。如今晋南敌情复杂,为确保团长安全和联络畅通,局里特派我等常驻贵部,协助工作,还望团长行个方便。”
楚云飞心中雪亮,这嘉奖是“糖”,而这军统人员的“协助”,才是真正的“药”。重庆方面对他这支远离中枢、却能征善战且与八路军有所接触的“杂牌”部队,已然起了深深的猜忌和戒心。嘉奖是安抚和利用,监视才是目的。
他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和“荣幸”之色,热情地握住王科长的手:“王科长和各位兄弟远道而来,辛苦了!楚某感激委座和戴局长的关怀!有军统的精英协助,我部安全和工作效率定能更上一层楼!立功,立刻安排最好的住处,确保王科长他们工作生活便利!”
“是!团长!”方立功立刻应道,心中却是一沉。
军统的人很快便“协助”起来。他们“关心”电台通讯,要求掌握密码本和通讯频率;“指导”内部保卫,频繁接触各营连主官,看似随意地打听部队构成、装备来源、甚至官兵思想动态;更以“防范日谍”为名,在团部驻地增设岗哨,审查往来人员。一时间,团部上下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紧张气氛。
夜深人静,指挥部内只剩下楚云飞和方立功二人。
“团长,这分明是来监视我们的!”方立功压低声音,难掩愤懑,“电台、人事、甚至我们的动向,他们都要插手!长此以往,我们岂不是束手束脚?”
楚云飞坐在灯下,用手指轻轻摩挲着那枚青天白日勋章,嘴角泛起一丝冷峭的笑意:“立功兄,稍安勿躁。重庆给我们荣誉,是希望我们继续替他们卖命打鬼子,但又怕我们尾大不掉,尤其怕我们‘赤化’。这监视,是意料中事。”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总不能真让他们牵着鼻子走!”
“当然不能。”楚云飞目光锐利,“但他们既然来了,硬顶是不智的。我们要演的,是一出‘忠诚’的戏。”
接下来的日子,楚云飞展现出高超的政治手腕。他对待军统人员礼数周全,有求必应,至少在表面上给予了极大的配合。同时,他开始有意识地在各种场合,强化“效忠领袖”的形象。
在全团官兵大会上,他慷慨陈词:“……我等身为革命军人,当以服从为天职,以尽忠为根本!蒋委员长乃全国抗战之领袖,我等唯有紧密团结在委员长麾下,恪守三民主义,方能驱逐日寇,还我河山!任何背离此原则之言行,均为我358团之死敌!”
在与军统王科长等人交谈时,他也会“不经意”地流露出对“延安方面”某些做法的“不以为然”,强调军队的“纯粹性”和“国家性”。
他甚至主动将一些经过筛选的、无关痛痒的日军调动情报,通过军统的渠道上报,以示“坦诚”和“效率”。
这些表演,看似迎合,实则高明。它既满足了重庆方面对“忠诚”的表面需求,暂时稳住了监视者,又巧妙地将一些真正的核心机密和与八路军的实质性合作,隐藏在了更深的暗处。军统王科长等人虽然依旧警惕,但短期内也确实抓不到楚云飞任何“不忠”的把柄,反而觉得这位楚团长“深明大义”,“政治立场坚定”。
然而,楚云飞内心清楚,这种表演只是权宜之计。军统的监视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使得他与外界,特别是与延安方面的秘密联络,风险大增,必须更加隐秘和谨慎。同时,这也让他更加坚定了必须保持自身实力独立性的决心——唯有自身强大,才能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中,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这枚用战功换来的青天白日勋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却也映照出背后错综复杂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