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布局精奇。
奇花异草竞相吐艳,许多是青梨从未见过的品种。
有的叶片流淌着金属光泽,有的花朵形似张开的兽口,散发出惑人的幽香。
药圃旁,甚至还摆放着几具新鲜的妖兽骨架,被精心处理过透着森森寒意。
荼蘼就坐在一株巨大的、开着碗口大小纯白花朵的鬼脸花树下。
他穿着月白长衫,正悠闲地翻着一卷泛黄的兽皮古卷。
“哎呀呀,稀客临门。”荼蘼放下书卷,声音带着少年人的清亮,“今日吹的什么风,竟把尊贵的虞音公主殿下吹到我这小小的药庐来了?才一日不见,殿下气色倒是好了些,莫不是我调配的那点小玩意儿起了作用?”
“但也没这么神速吧。”
虞音面上不动声色,微微颔首:“叨扰了,荼蘼大人。本宫今日前来,是为履约。”
她侧身一步,将身后的青梨完全显露出来,“这便是前几日蒙大人青眼的小妖奴,青梨。本宫思虑再三,既是大人赏识她的天赋,本宫亦不愿埋没人才。今日特地带她前来,听凭大人安排。”
荼蘼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青梨身上,仿佛能穿透皮囊,看清血脉筋骨的每一丝流动。
青梨感觉自己像被剥光了置于烈日之下,心跳如鼓。
她死死咬着唇,强迫自己站得笔直,迎向那道审视的目光,深深福礼下去:“奴婢青梨,拜见荼蘼大人。”
“嗯……”荼蘼拖长了调子,绕着青梨缓缓踱步,“小丫头,抬起头来。”
青梨依言抬头,努力维持着平静。
“不错。”荼蘼笑容纯粹得如同孩童,瞬间冲散了方才的压迫感,“眼神还算干净,骨子里那份草木亲和的气息……比前几日更凝实了些。看来虞音公主没少给你好东西温养。”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虞音一眼。
虞音淡淡道:“既是要拜入荼蘼大人这般通玄医者门下学艺,自然不能太寒碜,平白丢了本宫的脸面,也显得大人眼光不佳,明珠暗投。”
“哈哈,公主殿下果然大方。”荼蘼抚掌轻笑,几步走回花树下,随意地坐下,“既然公主舍得割爱,这小丫头我也瞧着顺眼,那便留下吧。”
他话说得轻松随意,仿佛收个徒弟如同收下一株花草般简单。
青梨心头一松,正要再次拜谢。
却听荼蘼话锋一转,“不过嘛,小丫头,丑话得说在前头。”
他随意地指了指四周那些妖异的草木和森森白骨,“我这儿可不是公主府那等清闲安逸的地方。药典如山,需你一字一句嚼碎了咽下去。辨识百草,需你亲尝百味,毒草毒果亦是常事,滋味嘛……嘿嘿,尝了你就知道。”
“炮制奇毒,稍有不慎,轻则皮开肉绽、筋脉寸断,重则嘛……”他顿了顿,笑容加深,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在鬼脸花的阴影下显得有几分森然,“身死道消,化作我这圃中花肥也是有的。”
“至于剖解妖躯,观摩学习更是家常便饭,血腥污秽,你可受得住?”荼蘼耸耸肩,“哪一样都需亲力亲为,付出血汗甚至性命。现在,你还想来吗?可想清楚了?”
青梨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
但想起殿下的话。
想起自己立下的誓言。
她眼中惧意一闪而过,随即坚定取代。
青梨深深拜下,额头几乎触地,声音清晰坚定:“青梨想清楚了!无论多苦多难,无论付出何种代价,青梨绝不退缩!求大人教导!”
“好!”荼蘼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兴味,“这份决心,倒是比你那点天赋更让我喜欢。”
他随手从身旁的药圃里拔起一株通体漆黑的种子,丢到青梨面前,“拿着,这是噬骨草。从今天起,你第一个功课,就是把它种活了。记住,每日需以你指尖精血一滴浇灌,不可多,不可少,连续七七四十九日。若它死了,或是你撑不住了……”
荼蘼耸耸肩,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种子散发着阴冷污秽的气息,一入手便传来针刺般的寒意。
青梨浑身一颤,却死死攥住了它,“是!青梨遵命!”
虞音一直旁观,此刻才缓缓开口,“荼蘼大人,本宫带青梨拜你为师,便不再把她本宫的奴婢。望你好生教导,莫要辜负了她这份赤诚,也莫要……让本宫失望。”
荼蘼仿佛没听出弦外之音,笑着点头:“自然自然,公主放心,定会好好雕琢这块璞玉。”
他目光转向青梨,语气轻松“对了,小梨妖,既然不再是奴仆,以后在我这儿,也不必自称奴婢了。听着怪生分的。”
青梨一愣,下意识看向虞音。
虞音微微颔首,眼中带着鼓励:“既已拜师,当以师徒之礼相待。青梨,叫师父吧。”
青梨心头猛地一热,对着荼蘼,郑重其事地行了一个最为恭敬的拜师大礼,声音清亮地唤道:“弟子青梨,拜见师父!”
“嗯,起来吧。”荼蘼坦然受了这一礼,挥了挥手,算是正式认下了这个徒弟。
他看向虞音,“妖送到了,公主殿下还有何指教?若无要事,我这小徒弟可就要开始她的第一课了。”
虞音的声音柔和了许多:“去吧,青梨。记住本宫的话。若有难处……随时可回府。”
青梨眼眶再次泛红,用力点头:“殿下放心!青梨定当用心!”
沉重的院门在虞音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