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茹往灶膛里添了把碎煤，橘红色的火光窜上来，映得她脸颊发烫，可那股子从喉咙眼钻出来的浓烟，还是呛得她弯下腰剧烈咳嗽，眼泪都涌了出来。她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抬头看了眼天色，日头刚擦着西墙往下沉，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隔壁傻柱家偶尔传来几声碗筷碰撞的声响。
棒梗和小当蹲在炉子旁边，俩孩子肚子饿得咕咕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锅里咕嘟冒泡的米粥，那点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汤，是他们今晚唯一的指望。秦淮茹心里一阵发酸，伸手摸了摸棒梗的头，他的头发枯黄干涩，像秋天的野草。
“再等等，粥熬稠点就好。”她声音压得很低，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秦姐。”
秦淮茹浑身一僵，像是被针扎了似的，猛地回过头。看到是陈默，她下意识地往左右看了看，中院的过道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吹着墙根的野草沙沙响。她这才松了口气，可脸上还是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连声音都比平时低了几分：“默子，你咋来了？有事？”
她的手不自觉地在围裙上擦了擦，围裙上沾着早上蒸窝头时蹭的玉米面，还有刚才生炉子蹭的黑灰，怎么擦都擦不干净。一想到昨天自己偷偷跟陈默说“赵卫国很着急”那句话，她的心就跳得厉害。
那可不是随便说的话啊。赵卫国是什么人？是许主任跟前的红人，在院里横着走的主儿。她一个寡妇家，无权无势，要是被人知道她给陈默递消息，赵卫国还不得扒了她的皮？当时也是一时糊涂，看着陈默那年轻却沉稳的样子，想起他之前帮自己修过水管，又想起许四海他们平日里的霸道，鬼使神差地就把话咽了出去。
说完她就后悔了，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总怕被人听见。贾东旭走得早，她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靠着每月那点抚恤金和邻里接济过日子，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哪敢得罪人？可话已经说出去了，就像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了。
陈默没注意到她这瞬间的慌乱，或者说，他注意到了，却不动声色。他把手里用旧报纸包好的东西递过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和笑容：“秦姐，没什么大事。前几天我收拾屋子，找出几本以前的旧书，都是带插画的，故事也挺有意思。想着棒梗也该识字看书了，放我那儿也是落灰生虫子，不如拿给棒梗看着玩，你可别嫌弃。”
秦淮茹愣住了，眼睛盯着那个用旧报纸包得整整齐齐的包裹，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她以为陈默是来问消息的后续，或者是来抱怨什么，万万没想到，他是来送东西的，而且送的是书。
她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在这个缺衣少食的年代，任何东西都金贵得很，她哪能平白无故收别人的东西？可看着那包裹的形状，还有陈默脸上真诚的眼神，她的手却有些发痒。
她没什么文化，小时候家里穷，没读过几天书，可她知道读书是好事。贾东旭在世的时候，也总说要让棒梗多读书，将来有出息。可贾家这条件，能让孩子们吃饱穿暖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哪有余钱买这些“不当吃不当喝”的闲书？
有一次棒梗路过书店，趴在橱窗上看一本带画的小人书，看了足足半个时辰，被书店老板赶出来的时候，眼泪汪汪地拉着她的衣角说：“妈，我也想要一本画书。”她当时心里像被针扎一样疼，却只能蹲下来哄他：“等妈发了抚恤金就给你买，啊？”可抚恤金下来，先得买米买面，交房租水电费，哪还有钱买画书？那承诺，终究是落了空。
现在，陈默竟然送来了带插画的书。
棒梗也听到了“带插画”三个字，原本耷拉着的脑袋一下子抬了起来，小眼睛亮得像两颗星星。他拽了拽秦淮茹的衣角，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妈，画书！是画书！”
小当也凑了过来，怯生生地看着那个包裹，小手紧紧抓着秦淮茹的另一个衣角。
秦淮茹看着孩子们渴望的眼神，又看了看陈默手里的包裹，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她搓着手上的黑灰，嘴唇动了动，还是那套惯常的推拒话：“这……这怎么好意思呢？你留着自己看呗，我们家棒梗瞎玩，别把书弄坏了。”
话是这么说，可她的眼神却忍不住往包裹上瞟，那里面装着的，不仅是书，更是孩子们的欢喜，是她对孩子的一份亏欠。
“秦姐，你这就见外了。”陈默把包裹往前又递了递，语气很自然，“就是几本旧书，值不了几个钱。放我那儿也是浪费，给棒梗启蒙，让他认几个字，看个热闹，也算物尽其用了。再说，之前我修水管，还多亏了你家借的扳手呢，这点小东西，不算什么。”
他这话倒是没说错，之前他屋里水管坏了，确实是从秦淮茹家借的工具。可秦淮茹知道，那点小事，根本不值当人家送书来还情。她心里清楚，陈默这是记着她昨天那番话的情分呢。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是一阵复杂。她提醒陈默，并不是为了要什么回报，更多的是一种本能的同情，还有一丝兔死狐悲的惶恐。许四海他们连陈默这样看起来不好惹的人都敢针对，将来要是轮到自己家，那可怎么办？她只是想求个心安，没想过要得到什么。
可陈默这份“回报”，却让她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尊重。不像院里有些人，要么是带着施舍的眼光接济她，要么是背后说她闲话，把她当成一个可怜又可鄙的寡妇。陈默的眼神里没有同情，也没有轻视，只有一种平等的温和。
这种感觉，自从贾东旭去世后，她就很少体会过了。
“那……那好吧，谢谢你了，默子。”秦淮茹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那个包裹。指尖触碰到粗糙的报纸，能感觉到里面书本的厚度，沉甸甸的，像是压在她的心上。
她的手有些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有感激，有羞愧，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安心。好像自己昨天那冲动的举动，终于有了一个温暖的回应，也好像，自己在这个冰冷的院子里，终于又多了一丝微弱的牵连。
“不客气，秦姐。”陈默笑了笑，像是完成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您忙着做饭吧，我先回去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脚步轻快，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秦淮茹抱着那个包裹，站在原地，看着陈默的背影消失在过道尽头，心里乱糟糟的。灶膛里的火还在烧，锅里的米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热气腾腾地往上窜，氤氲了她的视线。
“妈，快打开看看！”棒梗拽着她的衣角，急切地喊道。
小当也跟着点头，小脸上满是期待。
秦淮茹回过神来，低头看着怀里的包裹，小心翼翼地揭开了报纸。里面露出两本旧书，一本是《小朋友》杂志合订本，纸张已经泛黄，边缘有些磨损，但封面却很干净，上面画着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小女孩，正牵着一只小兔子。另一本是《民间故事选》，封面上是彩色的插图，画着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场景，颜色虽然有些褪色，但依然鲜艳夺目。
“哇！是孙悟空！”棒梗眼睛都直了，一把抢过《民间故事选》，迫不及待地翻了起来。书页哗啦啦地响，他指着上面的插图，兴奋地跟小当念叨：“你看你看，这是孙悟空，他有金箍棒！”
小当凑在一旁，小手指着插图，叽叽喳喳地问：“妈，这个是妖怪吗？孙悟空会打败他吗？”
秦淮茹看着孩子们高兴得手舞足蹈的样子，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真切的笑容。那笑容像是初春的阳光，冲淡了她眉宇间常年不散的愁苦，让她那张被生活磋磨得有些憔悴的脸，瞬间有了光彩。
她把那本《小朋友》杂志合订本拿在手里，轻轻摩挲着泛黄的纸页，心里暖烘烘的。这哪里是几本旧书啊，这是孩子们的快乐，是陈默的心意，更是她灰暗生活里照进来的一缕微光。
她想起陈默刚才的样子，温和、沉稳，不像院里其他年轻人那样毛躁，也不像许四海他们那样咄咄逼人。他好像总是很从容，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沉得住气。这样的人，应该不会轻易被许四海他们打垮吧？
她又想起昨天那句“赵卫国很着急”，心里隐隐有些期待。或许，陈默真的能对付得了许四海他们？如果真是这样，那院里的日子，会不会能清静一些？
可转念一想，她又害怕起来。许四海背后有大人物撑腰，赵卫国又是出了名的狠角色，陈默就算再厉害，能斗得过他们吗？要是陈默输了，那自己这个给她递消息的人，岂不是要遭殃？
她越想越乱，一会儿觉得陈默靠谱，一会儿又担心自己会被牵连。她抱着书，靠在门框上，看着孩子们围着书本欢呼雀跃的样子，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样，先不想这些烦心事了。至少现在，孩子们是开心的。她小心翼翼地把书收起来，对棒梗说：“慢点翻，别把书页撕坏了，以后还能看呢。”
棒梗用力点头：“知道了妈，我会小心的！”
秦淮茹看着锅里的粥，已经熬得有些稠了，她拿起勺子，慢慢搅动着。粥的香气弥漫开来，混合着煤烟的味道，虽然朴素，却带着一种踏实的烟火气。
她心里对陈默的观感，悄然发生了变化。原本只是同情他被许四海针对，还有一丝因为多管闲事而产生的畏惧，现在却多了几分感激，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依赖。就像在茫茫大海里抓住了一根浮木，明知可能靠不住，却还是忍不住想要紧紧抓住。
她不知道这份“牵连”未来会带来什么，是福是祸，谁也说不准。但此刻，抱着孩子们视若珍宝的旧书，闻着锅里米粥的香气，看着孩子们脸上纯真的笑容，她的心里是暖的。这种温暖，足以让她暂时忘记生活的愁苦和未来的惶恐。
而回到小屋的陈默，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嘴角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送出几本旧书，对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却还清了秦淮茹的人情，更重要的是，维系住了这条或许能派上大用场的“内线”。
他知道秦淮茹的顾虑，也明白她的难处。这样一个在生活底层挣扎的寡妇，能鼓起勇气给自己递消息，已经很不容易了。他的赠书，既是感谢，也是一种无声的承诺——我记着你的好，也不会让你白帮忙。
现在，许四海那边因为“风声”而焦躁不安，赵卫国这条狗被逼急了，说不定很快就会露出破绽。他要做的，就是继续耐心等待，等着敌人犯错。
院子里的平静，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看似祥和，实则暗流汹涌。陈默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眼神深邃。他知道，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需要我继续写后续章节，展现许四海阵营因焦躁而采取的行动，以及陈默如何应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