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珍本区那昏黄的灯光下,空气仿佛都因那缕转瞬即逝的暗紫色痕迹而凝固。怀中黄杨木牌传来的灼热感如同警报,一声急过一声。
“锁龙井……”十一凑在我旁边,压低声音,手指虚点着书页上那三个墨字,“老板,你这‘时间印记’不会是捅了马蜂窝吧?这井难道真锁着什么东西?还跟咱们书店下头那位……有亲戚关系?”他后半句几乎是气音,眼神不由自主地往下瞟,仿佛能穿透地板看到地底深处那令人心悸的存在。
张楠的魂体飘近了些,清冷的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忧色。她没有立刻查看书页,而是先看向我,确切地说,是看向我胸口那枚微微发烫的木牌。“林墨,”她的声音比平时更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木牌的感应很强烈?是‘寂灭’的躁动,还是……别的什么?”
我闭目仔细感知了片刻,缓缓摇头:“不完全是‘寂灭’……更像是一种同源,但更加……‘尖锐’和‘怨毒’的共鸣。就像一根被强行钉入地脉的毒刺。” 我睁开眼,看向那记载着锁龙井传说的泛黄纸页,“这口井,恐怕不只是一个传说。”
“去看看?”十一立刻来了精神,技术宅的好奇心压倒了对未知的恐惧,“我带装备!管它是什么妖魔鬼怪,先扫描了再说!”
“不可鲁莽。”张楠立刻反对,她飘到窗前,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魂体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锁龙井若真与地底那位有关,贸然探查,无异于直接挑衅。我们现在的状态……”她的话没有说完,但我们都明白——我体内力量驳杂未稳,她魂血旧伤隐忧未除,十一的战力更多体现在技术支援而非正面冲突。
就在这时,张楠的魂体极其轻微地晃动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她下意识地抬手,指尖按了按自己的眉心,那里原本稳定燃烧的金焰,似乎不易察觉地黯淡了一丝。
“楠姐?”十一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你没事吧?是不是刚才清理那些‘时光蛀虫’消耗太大了?”
张楠放下手,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平静,仿佛刚才的异样只是错觉。“无妨,只是此地陈年信息场过于庞杂,有些滞涩感。”她将话题拉回,“当务之急,是搞清楚这锁龙井与地底邪神的关联,以及它为何会对木牌产生反应。”
我看着她,没有错过她方才那一瞬间的虚弱。魂血的后遗症,就像一颗定时炸弹,终究是瞒不住的。但此刻,确实不是深究的时候。
“十一,”我吩咐道,“你先回去,调取所有关于锁龙井的官方记载、民间传说,还有城市建造档案,越详细越好。重点是它被填埋前的具体位置、结构,以及……所有异常记录。”
“明白!”十一应下,随即又有些犹豫地看着我和张楠,“那老板,楠姐,你们呢?”
“我和张楠再去井址附近看看,不深入,只在外围感应。”我说道,“有些东西,纸上记载终究隔了一层。”
张楠点了点头,没有反对。
悄然离开了图书馆,将陈馆长的执念和初现端倪的危机一同关在了身后。城市的夜风带着凉意,吹不散心头渐起的迷雾。
根据十一快速查到的模糊信息,锁龙井位于老城区一片待拆迁的胡同深处。当我们赶到时,只看到一个被水泥板草草封盖、周围堆满建筑垃圾的洼地。荒草丛生,断壁残垣,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衰败的气息。
然而,在我的时痕之瞳下,这片区域却呈现出一种极不协调的景象。以那被水泥封死的井口为中心,方圆数十米的地脉“时之痕”呈现出一种扭曲、绷紧的状态,如同被无形之力强行束缚。一股阴冷、潮湿、带着浓郁土腥气和某种鳞片摩擦般怨怼感的“念”,如同稀薄的黑色雾气,从水泥板的缝隙中丝丝缕缕地渗出,缭绕不散。
更令人心悸的是,我胸口的木牌在此地灼热得几乎烫人!它内部属于“归寂之理”的那部分烙印,与井下那股阴冷怨念产生了清晰的、针锋相对的共鸣!仿佛是两个同属“寂灭”阵营,却彼此敌视、相互撕咬的凶兽!
“感觉……很不舒服。”张楠的魂体金光自然流转,抵御着那股无形怨念的侵蚀,她的脸色在夜色下显得有些苍白,“这股‘念’……充满了被镇压的不甘和破坏欲。它似乎……很想出来。”
我凝神感应着那股怨念的强度和被束缚的状态。“封印还很牢固,但确实不像是自然形成的地脉格局,更像是……人为后加上去的枷锁。只是这枷锁,年代似乎也很久远了。”
就在我试图更仔细分辨那封印手法时,眼角余光瞥见张楠的身影又是不易察觉地一晃。她迅速稳住,但我看到她垂在身侧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楠姐!”这次我直接开口,语气带着不容回避的严肃,“你到底怎么样?”
张楠沉默了一下,知道瞒不过去了。她抬起眼,夜色中,她那清冷的眸子里带着一丝无奈与决然:“魂血旧伤,近来……确实有些反复。无妨,我还撑得住。”
反复?恐怕不只是反复那么简单。我看着她比往日更加淡薄的魂体,心中沉甸甸的。地底邪神尚未真正发难,外部强敌环伺,如今内部最重要的战力却出现了问题。
“先回去。”我当机立断,不再探查,“此事需从长计议。”
我们转身离开这片被诅咒的井址。回去的路上,气氛有些沉闷。
“林墨,”张楠忽然轻声开口,打破了沉默,“若事不可为,不必顾虑我。守护书店,才是首要。”
我脚步未停,目光看向前方夜色中轮回书店那模糊的轮廓,声音平静却坚定:“书店要守,船上的人,一个也不能少。”
张楠微微一怔,侧头看了我一眼,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跟上了我的脚步。
幽深的巷子里,只剩下我们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而在我们身后,那片废弃之地,被封死的水泥板下,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充满怨毒的眼睛,正透过重重封印,冷冷地注视着我们离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