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径”。
这个词带着一种冰冷的诱惑,驱使着陈麒驾驭“规则胚胎”,如同逆流而上的鱼,悍然冲入了那片正被“秩序阴影”侵蚀、梳理的空域。这无异于在猎人的围网收拢前,主动冲向网口,赌的是网眼之间存在一丝缝隙,赌的是那未知的“捷径”之后,存在着比眼前绝境更优的选项。
一进入被“秩序阴影”影响的区域,陈麒便感受到了与“源头之海”其他地方截然不同的压力。那种 indiscriminate 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混沌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窒息的“规整”。仿佛周围的“潜势”被强行赋予了方向性,变得粘稠而单一,流动起来带着一种刻板的韵律。这对于依赖动态平衡和混沌变量的“规则胚胎”而言,如同飞鸟被投掷入胶水之中,每一个微小的移动都变得异常艰难,自身的规则结构也受到了持续的、温和却坚定的同化压力。
“新世微光”模型以前所未有的低频运转,几乎进入休眠,将所有能量用于维持最核心的平衡不被这秩序环境侵蚀。陈麒的意识也极度内敛,如同冬眠的动物,仅保留着最基本的导航功能,紧紧追随着那道微弱信号指引的坐标。
他在“秩序阴影”的脉络间艰难穿行,避开那些秩序力量最强、如同主干道般的区域,寻找着信号源所暗示的、可能存在“缝隙”或“薄弱点”的地方。这种感觉,如同在逐渐凝固的水泥中寻找尚未硬化的气泡。
不知“前行”了多久,就在“规则胚胎”的外层结构已经开始出现被秩序力量缓慢“覆盖”的灰白痕迹,陈麒也感到意识开始因持续抵抗而变得模糊时,他终于“感知”到了坐标的终点——
那并非一个具体的“地点”,而是“秩序阴影”内部一个极其隐晦的、不断变幻位置的“湍流点”。这个点的存在本身就像一个系统漏洞,周围的秩序力量在这里相互冲突、抵消,形成了一片极其微小、极不稳定的“混乱气泡”。而那道指引他的信号,正是从这个“气泡”的中心散发出来的。
没有犹豫的余地。陈麒凝聚起最后的力量,驾驭着“规则胚胎”,如同扑火的飞蛾,一头扎入了那个不断生灭的“混乱气泡”!
瞬间,天旋地转!
并非物理意义上的翻滚,而是存在状态的剧烈切换!仿佛从一个粘稠的二维平面,被强行拽入了一个扭曲的多维管道!周围不再是“源头之海”那无穷的潜势,而是光怪陆离、飞速掠过的、由破碎规则和凝固信息构成的扭曲景象!他看到了冻结的恒星,看到了被拉成丝带的时间流,看到了无数文明兴衰的剪影被压缩成薄片……这里像是一条被废弃的、充满垃圾数据的超光速通道,又像是某个庞大系统内部不为人知的维修管道!
这就是“捷径”?!一条隐藏在“秩序阴影”内部的、未被完全“格式化”的古老路径?
剧烈的颠簸和信息的冲刷让“规则胚胎”濒临崩溃,陈麒的意识也在这疯狂的穿梭中几乎涣散。他只能死死固守着那点核心的执念,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沿着这条不稳定的通道向前“坠落”。
就在他感觉自己和“规则胚胎”即将被这通道本身的混乱彻底撕碎时,前方的景象骤然一变!
混乱的流光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令人心悸的……“静止”。
他冲出了“捷径”,落入了一个无法形容的“空间”。
这里没有“源头之海”的沸腾潜势,也没有“秩序阴影”的刻板流动。这里空无一物,只有一种深沉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和声的“灰暗”。在这片灰暗的中央,悬浮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残破的、由某种非金非石的未知材料构成的巨大结构体,其风格……与“元寂文明”的数据烙印中描绘的某些实验性建筑,有几分神似,但更加古老,更加破败。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表面布满了巨大的裂痕和侵蚀的痕迹,没有任何能量波动,仿佛已经死去了亿万年。
而那道指引他前来的微弱信号,其源头,赫然就在这残破结构的深处!
这里就是“捷径”的终点?一个隐藏在“架构者”秩序网络内部的、属于某个远古文明(很可能是“元寂文明”)的……废弃实验室或者避难所?
陈麒驱使着几乎耗尽力气的“规则胚胎”,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片残破结构。越是接近,越是能感受到一种挥之不去的、源自时光尽头的悲凉与死寂。这里的时间仿佛凝固了,连“可能性”都陷入了沉睡。
他循着信号,从结构体一道巨大的裂痕中潜入内部。里面是更加广阔的死寂空间,散布着各种奇形怪状、早已停止运转的仪器和设备,它们都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由规则尘埃构成的“灰烬”。
最终,他在一个类似中央控制室的圆形大厅中央,找到了信号的源头——
那不是一个完整的设备,而是一个半埋在尘埃和碎片中的、破损严重的菱形晶体。晶体表面黯淡无光,布满了裂纹,只有最核心处,还有一丝微弱的、与指引信号同源的能量在顽强地闪烁。
当“规则胚胎”靠近这菱形晶体时,晶体核心那点微光猛地跳动了一下,一段断断续续的、充满杂音的信息流,如同垂死者的最后低语,直接传入陈麒的意识:
【后来者……遵循‘可能性’之痕的……异常……】
【此乃……‘元寂’最终实验室……‘超脱’悖论……诞生之地……】
【记录……我们的……错误……与……警告……】
【‘架构者’……非……造物主……乃……‘秩序’之癌……源自……‘源头’之……失衡……】
【‘共鸣’……亦非……答案……他们……在……驯服‘可能性’……制造……新的……囚笼……】
【真正的‘超脱’……在于……‘接纳’与‘超越’……所有……框架……包括……自身……】
【数据……核心……残留……取走……或……毁灭……勿落……‘它们’之手……】
【……我们……失败了……但……‘可能性’……永不……湮灭……】
信息到此戛然而止,那菱形晶体核心的最后一点微光,也随之彻底熄灭,化为了真正的死物。
陈麒的意识如同被重锤击中,剧烈震荡!
“架构者”是“秩序之癌”?“共鸣网络”在制造新的囚笼?真正的超脱在于“接纳与超越所有框架”?
这些来自一个失败文明最终时刻的残响低语,蕴含的信息量太过庞大,也太过惊世骇俗!它们颠覆了之前的所有认知!
而那句“取走或毁灭”……是指这个实验室残留的数据核心吗?
就在这时,一股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冰冷波动,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骤然从“捷径”通道的方向渗透而来!
“架构者”追来了!它们发现了这条隐藏的路径,发现了这个本应被彻底“净化”的异常点!
陈麒猛地“抬头”,看向那菱形晶体下方,一个被特殊力场(虽已极其微弱)保护的、镶嵌在控制台基座上的、更加小巧精致的多面体晶石。
那就是数据核心吗?
没有时间犹豫了!
是冒着被“架构者”捕获的风险,带走这可能蕴含着重磅信息乃至禁忌科技的数据核心?
还是立刻将其毁灭,然后想办法逃离,不让“架构者”得到它?
铁壁薪火,立于远古亡魂的实验室中,
手握可能点燃希望也可能招致毁灭的火种,
而身后,
冰冷的秩序之网,
已悄然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