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芷与石勇等二十一名精锐,一人双马,日夜兼程,几乎将马匹催逼到极限。
沿途所见,触目惊心。
越是靠近玉门戍,植被越发稀疏枯败,空气中开始弥漫起那股熟悉的、却更加浓烈刺鼻的甜腥腐败气味。
地面上偶尔能看到诡异的深紫色污渍,那是毒雾过后残留的痕迹。
第三日黄昏,他们终于抵达了玉门戍外围。
昔日雄关已成断壁残垣,死寂笼罩着这片土地。
稀薄但依旧致命的紫色毒雾如同瘴气般在废墟间缓缓流动,一些戴着怪异鸟喙状面具、身着皮甲的北狄士兵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如同地狱中游荡的鬼卒。
石勇示意队伍在一片风化的巨石后隐蔽。
他指着远处一座明显断裂、如同被巨斧劈开的山崖,低声道:
“苏姑娘,那就是传令兵所说的断崖。看情形,毒雾似乎大多聚集在戍城废墟和断崖下方,外围相对稀薄,但也不可久留。”
苏芷凝目望去,断崖下方果然笼罩着浓得化不开的深紫色,几乎看不清具体情形。
她点了点头,从行囊中取出特制的加强版菌引粉。
这些粉末是用西北山谷带回的高活性毒壤培养而成,荧光闪烁,似乎蕴含着更强的力量。
“所有人,用湿布浸透菌引液,严密包裹口鼻。将菌引粉撒在靴子和衣摆上。我们走!”
苏芷下令,声音冷静。
小队如同幽灵般,借着地形和暮色的掩护,向着断崖方向潜行。
他们尽量避开巡逻的狄兵,遇到实在无法绕过的零散岗哨,便由石勇和他的手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解决,不留活口。
越靠近断崖,毒雾越浓,那股阴寒刺骨的气息也越发明显。
即便有菌引防护,众人依然觉得呼吸滞涩,皮肤传来隐隐的刺痛感。
苏芷注意到,撒在身上的菌引粉在与毒雾接触时,发出的荧光明显比之前更加剧烈,净化着周围的毒素,但消耗速度也极快。
“加快速度!菌引支撑不了太久!”苏芷低喝。
终于,他们摸到了断崖的边缘。
向下望去,只见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如同大地的伤疤,浓稠的紫色毒雾几乎从裂缝中满溢出来。
而在裂缝中部,一块突出的巨石平台上,情形果然如传令兵所述——
一株约莫碗口大小,形态奇古,通体呈现深邃幽紫色,表面有着天然云纹、仿佛笼罩在一层氤氲紫光中的灵芝状菌类,正静静生长在石缝之中!
它周围的毒雾明显稀薄,形成一个相对清晰的区域,仿佛它自身就是一个净化之源。
那便是紫玉芝!
然而,平台上的局势却万分危急!
张嶂带着仅存的七八名手下,背靠岩壁,结成一个小小的圆阵,人人带伤,甲胄破碎,苦苦支撑。
他们对面,则是十余名身着深灰色紧身衣、脸覆黑色无孔面具的杀手,招式狠辣诡异。
更远处,还有数十名北狄士兵正试图从陡峭的崖壁攀下,形成合围。
而在战圈之外,一个身着宽大黑袍、脸上戴着狰狞蛇形金属面具的身影,正静静地站立着,目光幽冷地注视着那株紫玉芝,对身边的厮杀似乎漠不关心。
他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力场,连那些流动的毒雾都下意识地绕开他。
“张副将!”
石勇见状,目眦欲裂,低吼一声就要带人冲下去。
“等等!”
苏芷一把拉住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下方
“直接冲下去目标太大,会成为活靶子。你看那黑袍人,他在等,等紫玉芝周围的紫光达到最盛……古籍有载,紫玉芝成熟时,紫华内敛,他现在不动,是在等最佳采摘时机!这也是我们的机会!”
她快速观察着地形,指着平台侧上方一处稍微凹陷、有岩石遮挡的地方:
“石勇,你带大部分人,从侧面悄无声息地潜到那里,准备好弓弩和菌引包。听我信号,先用菌引包干扰下方毒雾环境,再用弩箭压制灰衣杀手,制造混乱。”
“那您呢?”石勇急问。
“我和两个人,从另一边绕下去,尽量靠近紫玉芝。”
苏芷眼神决绝
“我们必须抢先拿到,或者……在最后关头毁掉它!记住,我们的第一目标是紫玉芝,不是厮杀!”
石勇知道这是最合理的计划,尽管担心苏芷的安危,但军令如山,他咬牙点头:
“苏姑娘小心!你们两个,保护好苏姑娘!”他点了两名最机敏的手下。
行动开始。
石勇带着大部分人,如同壁虎般沿着陡峭的崖壁,借助阴影和岩石的掩护,悄无声息地向预定位置移动。
苏芷则带着两名护卫,选择了一条更为隐蔽、但也更加危险的路径,小心翼翼地向下方平台靠近。
越往下,毒雾越浓,菌引粉消耗极快,苏芷不得不频繁补充。
她感觉自己的肺部火辣辣的,视线也开始有些模糊,全靠意志力支撑。
就在他们即将抵达平台边缘时,那株紫玉芝表面的氤氲紫光突然开始向内收敛,光芒变得温润而深邃!
“就是现在!”
黑袍人沙哑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压抑的狂热,他终于动了,身形如鬼魅般飘向紫玉芝!
“动手!”几乎在同时,苏芷也用尽力气喊道!
上方岩石后,石勇猛地掷出数个鼓囊囊的菌引包!
菌引包在平台上方炸开,闪烁着强烈荧光的粉末与浓稠的毒雾激烈碰撞,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瞬间将平台区域的毒雾清空了一大片!
突如其来的强光也让灰衣杀手和狄兵出现了短暂的视线障碍和骚乱!
“放箭!”石勇怒吼!
十余支劲弩如同毒蛇般射向那些灰衣杀手和试图靠近的狄兵,顿时有数人中箭倒地!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乱了黑袍人的节奏。
他猛地回头,蛇形面具下的目光冰冷地扫向上方石勇等人藏身之处,袖袍一拂,一股紫黑色的粉末如同有生命般射向那边!
“小心!”
石勇见识过这粉末的厉害,急忙下令躲避。
粉末沾到岩石上,立刻腐蚀出深深的坑洞,冒出刺鼻白烟。
而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苏芷和两名护卫已经冲上了平台!
“保护苏姑娘!”
张嶂见到援兵,精神大振,带着残存部下奋力挡住反应过来的灰衣杀手。
苏芷不顾一切地扑向那株紫玉芝!越是靠近,她越是能感受到一股奇异的吸引力,仿佛那紫玉芝本身就在呼唤着她。同时,她怀中的菌引粉似乎也受到了激发,荧光前所未有的明亮!
黑袍人显然没料到有人竟然能如此靠近紫玉芝,而且似乎不受其周围力场的影响(他不知道是菌引的作用)。
他舍弃了对石勇的攻击,身形一晃,如同瞬移般出现在苏芷身后,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的手,直抓苏芷后心!
那手上缭绕着淡淡的黑气,显然也蕴含着剧毒!
“苏姑娘小心!”
一名护卫奋不顾身地扑上来,用身体挡在苏芷身后!
“噗!”黑袍人的手轻易地穿透了护卫的皮甲,护卫惨叫一声,后背瞬间变得紫黑,倒地抽搐。
苏芷心头一痛,但动作毫不停滞,她已经碰到了紫玉芝!
触手温润,并非想象中的冰冷,反而有一股奇异的暖流顺着指尖传来,让她精神一振!
同时,她清晰地感觉到,怀中以及撒在周围的菌引粉,活性在这一刻暴涨!荧光几乎照亮了小半个平台!
“你……竟能引动紫芝共鸣?!”
黑袍人第一次发出了惊疑的声音,攻势为之一缓。
他似乎对苏芷能接触紫玉芝并引动菌群异象感到极其震惊。
就是现在!
苏芷来不及多想,用力一拔,将整株紫玉芝连同一小块附着其根须的紫色岩石,一起从石缝中挖了出来!
紫玉芝离土的瞬间,整个裂缝中的浓稠毒雾仿佛失去了核心,剧烈地翻腾涌动起来,变得极不稳定!
“放下圣物!”
黑袍人厉喝,声音中带着愤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
他再次扑上,掌风凌厉,直取苏芷面门!
另一名护卫拼死拦截,却被黑袍人一掌震飞,口喷鲜血。
苏芷将紫玉芝紧紧抱在怀中,感受着它与怀中菌引粉之间奇妙的共鸣,看着步步紧逼、杀气腾腾的黑袍人,以及周围越来越多的狄兵和灰衣杀手,她知道,带着完整的紫玉芝突围,几乎不可能了。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将紫玉芝用力向那块坚硬的岩石平台摔去!同时,将怀中所有的菌引粉全部撒出!
“不——!”黑袍人发出凄厉的怒吼,想要阻止,却已来不及!
紫玉芝撞击在岩石上,并没有如想象中般碎裂,而是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表面的紫光骤然爆发,如同一个小型的紫色太阳!与此同时,那些被撒出的、活性暴涨的菌引粉,仿佛受到了某种召唤,疯狂地涌向紫光,与之融合!
一股强大而奇异的能量波动以撞击点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轰!!”
剧烈的爆炸并没有发生,但那股无形的能量冲击却让所有人都站立不稳,靠得最近的黑袍人被紫光扫中,闷哼一声,踉跄后退,蛇形面具下似乎渗出了一丝血迹。周围的毒雾被这股力量瞬间驱散、净化了大半!
光芒散去,平台中央,那株紫玉芝依旧完好,但其表面的紫光黯淡了许多,仿佛耗尽了大部分能量。
而它与岩石接触的地方,以及周围洒落的菌引粉区域,却生长出了一片更加密集、荧光强烈到刺眼的新生菌落!
这些新生菌落散发出蓬勃的生机,与残存的毒雾激烈对抗,发出密集的“噼啪”声。
苏芷被能量冲击波及,摔倒在地,气血翻涌,但她死死盯着那片新生菌落,心中明悟——这才是“菌髓”!
紫玉芝在受到毁灭威胁时,会将其部分精华与最契合的伴生菌结合,催生出活性达到极致的“菌髓”!
“夺那些发光的菌苔!”苏芷用尽力气对石勇和张嶂喊道。
黑袍人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看着那片新生菌苔,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疯狂:
“是我的!”他也扑了过去。
平台之上,瞬间变成了争夺新生菌苔的混战之地。
而失去了稳定毒雾的掩护,狄兵和灰衣杀手也暴露在石勇等人的弩箭威胁之下。
苏芷趁乱爬起身,看了一眼那株光芒黯淡的紫玉芝,又看了看混乱的战团,她知道,必须立刻撤离!
她迅速用玉盒刮取了一大块荧光最盛、生机最强的菌苔,塞入怀中。
“石勇!张嶂!撤!带着受伤的兄弟,按原路撤回!”苏芷高喊。
石勇和张嶂闻言,立刻指挥手下,一边用弩箭阻敌,一边搀扶起伤员,向着来路且战且退。
黑袍人试图阻拦,但被石勇拼死挡住,加上新生菌苔对环境的持续净化,他的毒术效果大打折扣。
最终,在付出又牺牲了三名精锐的代价后,苏芷一行人成功摆脱了追击,冲出了断崖区域,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黑袍人站在平台上,看着苏芷等人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那株失去大部分灵性的紫玉芝和所剩无几的新生菌苔,发出一声愤怒至极的咆哮。
蛇形面具下的目光,充满了怨毒与杀意。
而苏芷怀抱着那盒来之不易的“菌髓”,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沉重。她知道,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
黑袍人绝不会善罢甘休,而如何利用这“菌髓”拯救忠戟,化解未来的危机,将是下一个更加严峻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