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滢是皇后信任的人,撷芳殿的宫人自然对她不设防,要在永琏的药里加点东西不要太简单。
不过上回给怡亲王的份量太多了,不仅好得太快,还让他一口气活到了八十八,死的比曦滢都晚,愣是为弘昕稳住了一个新时代的开端,这次她汲取教训,只加了碎米这么小一点,康复嘛,要循序渐进的。
药很苦,但永琏就着曦滢的手一口就喝完了。
曦滢柔声赞他勇敢,然后把一颗蜜饯塞进了他的嘴里。
“尔晴姐姐的蜜饯真甜。” 仙药的作用立竿见影,永琏觉得呼吸没那么累了,呼出一口热气重新躺下,烧得发红的脸颊泛起丝笑意,对曦滢说:“尔晴姐姐别担心,有你的无事牌保佑,我好像没这么累了。”
永琏的眼睛因为发烧而看上去有些泪汪汪的,此时目光真挚的看向曦滢。
“奴才应该早些拿出来的。”曦滢有些语塞,觉得自己有些卑鄙了,她不是不能一开始就治好永琏,但是还是姑息着拖到了现在。
姑息养奸,就为了挟恩图报罢了。
永琏却似看透了她的犹豫,虚弱地摇了摇头:“谁也料不到区区风寒能发展至斯,”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不是姐姐的错……”
话音未落,已经沉沉睡去,呼吸却比刚才平稳了些,胸口起伏的弧度,像风吹过平静的湖面。
曦滢站在床边,看着少年熟睡的脸,忽然想起大司命说的 “渡世舟楫”。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月亮从云缝里钻出来,给窗纸镀上层银辉,撷芳殿的灯也随着永琏的沉睡悄声被熄灭了。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守在床边的小太监就惊得差点跳起来 —— 二阿哥的高热竟退了大半,嘴唇不再泛着吓人的青紫色,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太医院的院判提着药箱进来时,本以为自己是来送人头的,手抖得差点把脉枕掉在地上。
待手指搭上永琏腕间,老头先是一愣,随即眼睛瞪得像铜铃,半晌才 “噗通” 跪在地上,额头 “咚咚” 磕着金砖。
“二阿哥脉象平和,竟有转圜之象了!想来若无反复,很快就能痊愈了。”
老头在心里泪流满面,琢磨着回头得给药王菩萨重塑金身 —— 一家老小的命姑且算是续上了啊。
富察容音冲到床边,见儿子睫毛颤了颤,迷迷糊糊睁开眼,哑着嗓子喊 “额娘”,顿时泪如雨下。她一把将枕边的白玉无事牌攥在手心,冰凉的玉质竟被体温焐得发烫 —— 这定是尔晴的护身符显灵了!
可还没等她把这份喜悦之情抒发出口,掌心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咔嚓”—— 那枚被摩挲得温润的无事牌,竟从中间裂开道细纹,像被无形的手生生掰断。
裂纹里渗出丝缕极淡的白气,转眼就消散在晨光里。
皇后捧着断成两半的玉牌愣住了,这才想起民间的说法:护身的法器碎了,是替主人挡了灾。
永琏好转的消息像长了翅膀,天都没大亮就传遍紫禁城。乾隆下朝后直奔撷芳殿,见儿子能小口喝些稀粥了,龙颜大悦,当场赏了在场的所有人,又问起病愈的缘由。
“都是尔晴的功劳。” 皇后把碎玉牌递过去,声音哽咽,“她把小时候保命的信物给了永琏,如今玉碎灾消……”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宫女的惊呼:“尔晴姐姐!”
傅恒进来 撷芳殿的时候,隔了几步就见曦滢软软倒下,脸色白得像宣纸,鬓边的碎发被冷汗浸得贴在颊上,赶忙几步赶过去,在她倒在地上之前握住了她的肩头,只觉掌心一片滚烫 —— 她竟比永琏先前的体温还要高些。
明玉赶忙过来,抱着不省人事的曦滢哭:“早上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倒了?”
富察容音伸手探她额头,只觉一片滚烫 —— 这孩子竟是受了风寒,还发起高热来。
“太医快去看看,” 皇后急得声音发颤,亲自把曦滢扶到偏殿的软榻上,“定是一直保护她的护身符替永琏挡了灾,才把病气过到自己身上了……”
曦滢其实没真晕过去,只是吃了一颗装病小药丸——别说这玩意儿真好使,谁吃谁知道,既不难受,也没破绽,就算是拿现代医学的方式检查,吃了的人也是有病。
她能感觉到皇后的指尖在她额上反复摩挲,能听见明玉在旁边小声问 “尔晴姐姐会不会有事”的询问,甚至能猜到富察容音此刻心里正翻涌着怎样的感激与愧疚。
这便是她要的效果,这些都是她算好的,却不知为何,曦滢有一点点亏心,但随即又想,为什么后来人能居上,因为前人不争不抢,而后来人又争又抢罢了。
做了好事要留名,默默做事是升不了咖的。
行好事,问前程,多么正当的需求。
还是她的道德底线太高了些啊。
既不能让仙药的来历太过扎眼,又得让皇后记着这份 “救命之恩”,碎掉的无事牌和适时无端而来的疾病,恰好成了最合情理的注脚。
太医诊脉后,果然摇着头说:“姑娘这是劳累过度,又染了风寒,邪气入体才会高热不退。” 开了方子便退下了,谁也没察觉这 “病” 来得蹊跷。
富察容音坐在床边,亲自给她掖被角,眼眶红得像兔子:“傻孩子,那么重要的护身符……”她的话没说下去,因为没有护身符,可能永琏就没了。
曦滢这才缓缓睁开眼,也不居功,声音虚弱得像风中残烛:“娘娘,可能只是恰好天冷,奴才不小心着了风,” 她咳了两声,眼角挤出点泪,“就算护身符为二阿哥挡了灾,奴才的小命,不值当娘娘挂心……”
“胡说!你也是你额娘拼命救回来的孩子,” 皇后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你是永琏的救命恩人,是长春宫的功臣!等你好了,本宫定要奏请皇上,给你寻个好前程!”
曦滢眨了眨眼,将眼底的清明藏进水汽里,富察氏一家子都是正人君子,要笼络他们的心,略使小技,简直太简单了。
窗外的日头渐渐升高,照得偏殿里暖意融融。
她知道,从玉牌碎裂的那一刻起,喜塔腊?尔晴的命运,已经悄悄拐了个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