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儿往哪儿去?”凌不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暮色已将都城染成一片昏沉,宫道两侧的宫灯刚被内侍点亮,暖黄的光晕在青砖上投下细碎的影。
“你不是要蜀地堪舆图吗?我这就给你去取。”曦滢指尖拢了拢披风领口,将寒风吹散的碎发拢到耳后,上午便跟万萋萋说好了要去找她喝酒,现在去时间正好。
凌不疑望着她眼底未散的锐气,想起宣德殿上的对峙,终是叮嘱了句:“万松柏性子油滑,若有难处不必强争,明日我再想办法。”
“放心,” 曦滢唇角勾起一抹浅笑,“万将军与我也算熟识,不至于一张地图都要不来。” 说罢转身踏向马车,乌木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的轻响,渐渐消失在宫巷深处。
不过曦滢没想到竟然在万府门口看到了被东德哆哆嗦嗦的程少商:“嫋嫋,你怎么在这儿?”
今天程少商是跟着程家去赴宴的,回去自然也得跟着程家的女眷回去,怎么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离家出走了?
程少商听见熟悉的声音,猛地抬头,眼睛瞬间亮了,可随即又垮下脸,带着几分委屈和不忿:“还不是因为在汝阳王府跟王姈她们拌嘴,阿母说我‘不知进退,丢程家脸面’,看我不顺眼要罚我,还好阿兄们掩护我出来了,我就想着出来避风头。”
“你就避到万府来了?怎么不上我那儿去?”
“那不是阿姊府上离家太远了,天又冷,我想着阿姊不是跟萋萋阿姊约好了喝酒吗?我就过来了。”程少商狡黠一笑,像只讨巧的小猫。
“看来不是个傻子。”曦滢把自己的大氅脱下来披在程少商单薄的肩头,“这么机灵怎么不多穿点出门?”
程少商裹着宽大的披风,只露出半张脸,鼻尖依旧通红,却忍不住笑:“我这不是第一次偷偷跑出来嘛,哪知道晚上这么冷!下回就知道了,阿姊,你把披风给我了,你自己不冷吗?”
曦滢爽朗一笑:“这点小风算什么,若非陛下坚持,我不见得穿这大氅出门,你便当是给我拿着了。”
话音刚落,万府的大门 “吱呀” 一声被推开,一个家丁匆匆跑出来,身后跟着身形魁梧的万松柏。他穿着一身藏青常服,腰间系着玉带,见了曦滢,立刻拱手笑道:“原来是宿川侯大驾光临!方才家丁说府门外有贵人,我还想着是谁,倒是有失远迎,快请进!”
曦滢拱手见礼:“万将军您客气了,今日阿翎带着少商来找萋萋阿姊喝酒的。”
程少商也连忙从披风里探出脑袋,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声音软糯:“万伯伯好。”
万松柏见她乖巧,又瞧着她身上那件明显属于曦滢的披风,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笑着点头:“快进来吧,外面冷。萋萋那丫头听说你要来,早就在正厅等着了,连酒都温好了。”
说话间,便见万萋萋提着裙摆从里面跑出来,见了曦滢,立刻扑上来拉住她的手:“阿翎!你可算来了!我都等你半个时辰了!” 又瞧见程少商,笑着打趣,“哟,嫋嫋也来了?怎么裹得跟个小粽子似的?”
程少商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曦滢则拍了拍万萋萋的手:“先让她们去后堂暖着,我跟万将军、老夫人还有些事要谈。”
万萋萋虽好奇,却也知道轻重,拉着程少商的手往后堂走:“行,那你们谈,我先带嫋嫋去喝杯热汤,看她冻的。”
“热汤就行,可别给她热酒啊。”曦滢嘱咐了一句。
等不相干的人走了,曦滢跟万老夫人和万将军单刀直入,权衡利弊,万将军顾虑颇多,支支吾吾不肯立刻给,到底还是万老夫人深明大义,答应把堪舆图献上。
而一脸不愿意的万将军登时挨了母亲一顿打。
当然,这些都不是曦滢该管的。
曦滢接过舆图,小心地展开看了一眼 —— 上面用墨笔细致地画着蜀地的山川河流、关隘要道,一目了然。她满意地点点头,将图卷好,递给身后的惊蛰:“立刻把图送到凌将军府,亲手交给凌不疑,路上务必小心。”
惊蛰躬身应下:“是,将军。” 转身快步离去。
曦滢这才松了口气,看向万老夫人和万松柏,拱手道谢:“今日多谢老夫人与将军成全。”
万老夫人露出一个洞察一切的笑:“哪里是万家成全你,明明是你成全了万家,若非如此,万家危矣。快去找萋萋吧,那丫头怕是早就等不及要跟你喝酒了。”
曦滢应了声,转身往后堂走去。
后堂里炭火烧得正旺,青铜熏炉里飘着淡淡的松烟香,万萋萋正给程少商递热汤,见曦滢掀帘进来,立刻放下汤碗凑上前:“阿翎!你可算来了!快说说,楼缡和王姈那俩,最后落着什么下场了?”
程少商也捧着汤碗探过身,眼睛亮晶晶的,鼻尖还带着未散的红意,好奇都写脸上了。
曦滢在暖榻上坐下,侍女立刻奉上一盏温好的梅子酒,她指尖捏着杯沿,轻轻晃了晃酒液:“放心,没让她们讨着好。陛下判了楼太傅和王淳官降一级,罚俸一年,楼缡和王姈带回家管教,明日还得去曲陵侯府道歉。”
万萋萋想起上午在汝阳王府,楼缡和王姈抱团嘲笑程家姐妹的模样,就气不打一处来:“活该,尤其是楼缡,仗着她爹是太子太傅,整天鼻孔朝天,这次也算让她知道,不是什么人都能随便欺负的!”
程少商小口抿着热汤,闻言也点点头,却又带着几分委屈:“阿母总说我惹事,可这次明明是她们先找事的。不过能让她们去给姎姎阿姊道歉,也算是出了口气了。” 她想起王姈当时那副 “你能奈我何” 的嚣张模样,忍不住笑了,“要是她们道歉的时候不情不愿,阿姊还能再治她们吗?”
曦滢看着程少商眼底的小雀跃,唇角弯了弯:“她俩今日怕是在廷尉府吓破了胆子,多半是不敢不情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