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宫,这会儿忙里偷闲的乾隆正坐在梯子上,把玩着一尊刚入藏的宋瓷花瓶,他脸上漾着几分把喜获珍宝的愉悦,连眉宇间都透着轻松。
总管太监王钦轻手轻脚进来,躬身通报:“皇上,娴贵人求见。”
乾隆指尖的动作一顿,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下——他本想独享这片刻的清净,可转念一想,如意禁足三月刚满,若是不见,倒显得他薄情。沉吟片刻,还是摆摆手:“让她进来吧。”
许久未见,乾隆把玩古董,如意仰头用甜蜜的目光看他,时不时的给他递个瓶儿,相处也还算是融洽。
知心在一旁提心吊胆,手心都攥出了汗来,她太了解自家主子的性子,定是把如意馆里郎世宁的话当了真,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按捺不住,冒出些惊世骇俗的言论。
她几乎是蓄势待发,准备在如意说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之前,跳上去捂嘴。
果然,酝酿许久,如意就问出了那个离谱的问题。“皇上,万一…臣妾是说万一啊,一个夫君只有一个妻子,没有任何妾室呢?”
知心绝望,下辈子,下辈子她绝对不会削尖脑袋往宝亲王的内院钻,宫里这么多正常的主子,怎么就叫她摊上了这朵奇葩,她这会儿腿肚子都已经开始打颤。
乾隆也不是没听过郎世宁大放这等厥词,只是所有人都没当回事,偏生这如意,把他的话当真了。
乾隆抽空瞥了如意一眼,见她表情认真不似说笑,没好气的回答:“朕看你是傻了。怎么老想着郎世宁的闲话?皇后告诫所有人不许吵郎世宁画画,我看就是为了防备你。”
“臣妾只是想想嘛。”如意见他语气不耐,顿时垮下脸,撅着嘴望向他,可乾隆的注意力早已重新落回手上的宝贝瓶子,连眼神都没分给她半分。
“虚空妄想没有任何意义,还好郎世宁年资深重,否则你们两个说话,就不合规矩。”
“臣妾知道,臣妾只是在想,万一有一天,天下所有的男子只有妻子没有妾室,或者夫妻之间情分已尽,女子也可以求去——”如意像是没听进他的告诫,依旧不依不饶地沉浸在自己的假设里。
“郎世宁京中多年,想必也和很多人说过这样的话,但无人当真,无人在意,唯有你钻牛角尖。”乾隆的声音里已带上几分敷衍,目光始终落在那尊宋瓷上,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如意依旧坚持:“臣妾只是在想,如若真是这样的话,也挺好的,人人都可以做一心人,做不了了,就自愿分开了——”
知心听着,已经默默自觉跪下了。
乾隆有些不耐烦了:“真是痴话,如意,你是女子,又在宫中,你得守着三纲五常,还有君臣夫妻、嫡庶尊卑的道理。”
如意振振有词:“三纲五常之外,也有别的可能啊。”
乾隆说:“那些西洋外来的风俗不同于我们天朝上国。”
“风俗是不同,可天下男女的心是相同的……”如意语气带着几分不甘,她就想听乾隆说假设只有一个妻子,她就是唯一的那一个。
乾隆见如意冥顽不灵,索性打断她:“那你知不知道西洋人虽然只有一个妻子,但是可以又无数比外室都不如的情妇,若真是如此,与朕共度一生的也是琅嬅,她才是朕明媒正娶的正妻,大清正位中宫的皇后,而你……”他顿了顿,话未说完,可那未尽之语里的轻视,却像针一样扎进如意心里——她如今在后宫妾室的顺位里,怕是要倒着数才能找着位置了。
这话如同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如意所有的期待。她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眼神瞬间黯淡下去:“皇上这般说,臣妾便记得了,往后也不敢在皇上面前妄言,一定对皇上谨言慎行,恭恭敬敬——臣妾告退。”
如意拉拉着脸准备走了,胸口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委屈与愤怒。
乾隆见她服软,正准备起身,没承想如意走到梯边,竟猛地回过身,带着泄愤般的力道,使劲一扯梯子。
他一时失去平衡,从梯子上载下来,正好砸在了如意的身上,一个人摔得不轻,一个人被砸得不轻。
王钦和知心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扑上前,一边扶起乾隆,一边高声惊呼:“皇上!快来人啊!传太医!传太医!”
事涉皇帝和妃嫔,乾清宫的太监飞快跑来坤宁宫报信,曦滢立刻赶去。
刚进暖阁,就见乾隆脸色铁青地半倚在软榻上,右腿不自然地伸直,而如意则蜷缩在一旁,额角渗着血——是被乾隆之前手上拿着的瓷瓶摔的碎片扎的。
“皇上!”曦滢快步上前,握住乾隆未受伤的手,语气满是担忧,“怎么样?摔哪儿了?好端端的怎么就摔了?”
乾隆见到曦滢,紧绷的情绪稍缓,却仍带着怒意:“没事,只是摔了一下。”
话音刚落,太医院院判已带着一众太医匆匆赶到,连忙上前为乾隆诊治。
太医们围着乾隆忙活半晌,又是摸骨又是号脉,脸色渐渐变得凝重。
齐汝躬身回话:“回皇上、皇后娘娘,皇上右腿胫骨受挫,还有筋脉拉伤,需即刻夹板固定,静养百日方能下地。只是……”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只是筋骨损伤较重,日后能否恢复如常,还需看恢复情况,恐……恐有不便之处。”
“什么?”乾隆猛地拔高声音,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你说什么?朕可能会瘸腿?”
他自诩英明神武,从未想过自己会落得如此境地,一时间难以接受,怒拍软榻扶手:“不可能!朕乃大清天子,怎么会瘸腿!你们这群废物,再诊!”
太医们吓得瑟瑟发抖,曦滢安抚道:“皇上,您别乱动了,回头伤得更厉害了。”
乾隆看着他们笃定的神色,脸色越发难看,目光扫过一旁还在呻吟的如意,怒意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好一个娴贵人!”他咬牙切齿,声音冰冷,“王钦!传朕旨意——娴贵人如意谋害朕躬,意图不轨,即刻废为庶人,冷宫安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