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牛残破的身躯如同被风暴摧残的山岳,死死钉在林玄身后。毁灭的空间乱流疯狂冲刷着他几乎只剩骨架的后背,每一次能量的撕扯都带起大蓬的血肉碎屑和碳化的骨粉。他的嘶吼早已停止,唯有喉咙深处发出破风箱般“嗬嗬”的喘息,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内脏碎块涌出嘴角。他的意识在无边的剧痛和失血的冰冷中沉浮,视野被浓稠的黑暗吞噬,唯有那死死钉入岩石的双腿和撑在断岩上的手臂,如同与大地融为一体的根须,凭借着烙印在骨髓里的守护本能,维持着最后一丝不坠的倔强。
他听不到萧景琰泣血的呼唤,看不到残存战士捶地的悲恸。他残存的感知里,唯有身后那如同风暴核心般剧烈波动的净化光柱,以及…那冲刷着自己后背的毁灭乱流,似乎…真的减弱了一丝?
这一丝减弱,如同无尽黑暗中的一缕微光,点燃了他即将熄灭的生命之火最后一点余烬。
足够了…
林兄弟…还在战斗…
秦先生…张先生…墨兄弟…的牺牲…没有白费…
这个念头,成了支撑他不倒的最后支柱。他残破的头颅微微转向林玄盘坐的方向,布满血污和碎骨的脸上,凝固着一个无法完成的、狰狞却无比安然的守护姿态。
一步未退!
而此刻的林玄,心神虽因铁牛的惨状而剧烈震荡,却已将这无边的悲痛与守护之意,尽数化作了焚尽深渊的滔天怒火!铁牛以血肉之躯争取到的这宝贵一瞬,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裂缝深处,幽影之主那双怨毒的眼眸,在净化光柱持续的灼烧和本源受创下,终于出现了一丝难以掩饰的…迟滞与虚弱!它因铁牛悍不畏死的阻挡而分出的那道暗算死光被墨离拼死化解,又因林玄抓住时机爆发的反扑而消耗巨大,此刻面对那承载了太多牺牲与意志的净化光柱,其翻涌的黑暗核心,第一次显露出了力不从心的疲态!
就是现在!
“以我之身!承山河之重!”
“以我之志!引众生之愿!”
“以我之魂!祭英灵之魄!”
“涤荡污秽!还复清平!”
林玄心中,无声的祷言如同最庄严的敕令!识海中,那布满裂痕、几近崩碎的《素问》玉简,在这一刻爆发出回光返照般的璀璨青光!他将自身残存的所有力量、将脚下大地最后一丝被唤醒的清灵地脉之气、将萧景琰与残存战士燃烧的守护意志、将秦越人逆命之魂、张清远护道之魄、墨离器械之骸、铁牛不屈之血…所有牺牲,所有守护,所有不屈的信念,尽数灌注、点燃!
轰——!!!
那道深深贯入裂缝核心、与毁灭本源激烈对撼的青金混沌光柱,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终极光芒!光柱的颜色不再是泾渭分明,而是彻底交融、升华!化作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蕴含着天地初开、万物生灭至理的…混沌原初之光!
这光,不再仅仅是净化!它带着重塑秩序、缝合创伤、逆转生死的无上伟力!
它狠狠压向幽影之主那迟滞的黑暗核心!
滋啦啦——!!!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都要彻底的湮灭之声爆发!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按进了凝固的污血核心!
“吼嗷——!!!”
幽影之主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充满了痛苦、惊骇、以及…一丝真正恐惧的凄厉哀嚎!那翻涌的黑暗核心,在这道融合了太多意志与牺牲的混沌原初之光面前,如同遇到了克星中的克星!大片大片的黑暗本源被瞬间中和、蒸发、化为最纯粹的虚无!构成它核心存在的、那些扭曲的法则符文,在光芒的照耀下,如同暴露在阳光下的冰雪,迅速消融、崩解!
裂缝本身,开始了前所未有的、无法逆转的剧烈坍缩!
嗤啦啦——!
构成裂缝边缘的、带着空间乱流特性的“痂痕”区域,在混沌原初之光的照耀和内部核心崩溃的双重作用下,如同被强行缝合的伤口,开始急速地弥合、平复!那些如同活物般蠕动的黑暗肉壁,发出凄厉的尖啸,疯狂地扭曲挣扎,试图阻止闭合,却被那光芒中蕴含的法则之力死死压制、驱散、净化!
整个巨大的空间裂缝,如同一条被斩断了头颅的黑暗巨蟒,开始了垂死的、不受控制的剧烈痉挛和收缩!裂缝的长度在缩短!宽度在变窄!翻涌的黑暗能量如同退潮般被强行吸回那正在崩溃的核心,试图做最后的顽抗,却只是加速了自身的湮灭!
轰隆隆——!!!
葬龙渊的空间发出震耳欲聋的哀鸣与…解脱般的呻吟!大地在愈合的伟力下剧烈震动,无数深不见底的沟壑边缘开始有新的岩石急速生长、弥合!肆虐的空间乱流如同失去了源头,威力骤减,变得混乱而无序!
“闭合!它在闭合!”萧景琰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污的脸上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狂喜与难以置信!他亲眼看到,那如同悬挂在天地间的巨大伤疤,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残存的战士们忘记了伤痛,发出嘶哑却充满希望的欢呼!
昏迷的墨离,眉头似乎无意识地跳动了一下。
铁牛那凝固着守护姿态的身躯,在减弱的空间乱流冲刷下,微微晃动了一下,似乎最后一丝执念也感应到了胜利的临近。
“不——!!!”
幽影之主充满无尽怨毒与不甘的意念咆哮,最后一次在所有幸存者的识海中炸响!这咆哮中,第一次失去了那高高在上的冰冷漠然,只剩下最纯粹的疯狂与…恐惧!它不甘心!它谋划了无数岁月,即将彻底吞噬此界,却被这群它视为蝼蚁的生灵,以如此惨烈的方式重创、驱逐!
然而,大势已去!
融合光柱的终极爆发,张清远以魂护道争取的时机,墨离以器骸筑墙创造的生机,铁牛以血肉之躯硬撼乱流赢得的喘息,所有牺牲叠加的意志洪流,终于彻底冲垮了幽影之主扎根于此界、侵蚀天地的最后根基!
混沌原初之光,如同最后的审判,彻底淹没了裂缝深处那翻腾挣扎的黑暗核心!
嗤——!!!
一声仿佛来自世界本源的、悠长而痛苦的哀鸣,从坍缩的裂缝最深处传来!这不再是幽影之主的咆哮,而是这条强行撕裂的空间通道本身,在法则伟力的强行缝合下,发出的最后绝唱!
巨大的幽影裂缝,收缩到了极限!宽度不足一丈!翻涌的黑暗能量被压缩到了极致,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如同黑洞般的绝对幽暗!
下一秒!
嗡——!!!
一道无法形容的、纯粹到极致的空间法则波动,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
那最后一点幽暗,连同构成裂缝边缘的所有空间“痂痕”,在混沌原初之光的照耀下,如同被一只无形的、蕴含着天地规则的大手,轻轻…抹平!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没有光芒万丈的异象。
只有一种…仿佛天地本身松了一口气的、细微却清晰的“闭合”之声。
滋…
如同拉链合拢。
如同伤口愈合。
如同…从未被撕裂过。
那悬挂在葬龙渊核心、如同末日之眼的巨大幽影裂缝,在这一声轻微的“滋”响之后,彻底…消失了!
原地,只留下一片相对“干净”的、空间结构稳定下来的虚空。空气中,那令人窒息、无孔不入的浓郁幽影邪气,如同退潮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稀薄、淡化、最终…彻底消散!
阳光,久违的、带着一丝暖意的阳光,第一次穿透了葬龙渊上空常年笼罩的阴霾与邪气尘埃,斑驳地洒落在满目疮痍、尸横遍野的大地上。
结束了?
那笼罩在所有人头顶的、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般的毁灭阴影…真的…消失了?
劫后余生的死寂,笼罩了整个战场。
萧景琰拄着断剑,呆呆地望着那片恢复平静的虚空,脸上血泪交织。
残存的战士们茫然地松开紧握的兵器,看着洒落的阳光,恍如隔世。
林玄盘坐的身体猛地一晃,维持光柱的力量瞬间抽离,那混沌原初之光在裂缝闭合的瞬间便已消散。他“哇”地喷出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致,眼前一黑,几乎要栽倒在地。但他强撑着最后一丝清明,艰难地转过头,目光第一时间投向了身后。
那里,铁牛那如同雕塑般死死钉在原地的残破身躯,在空间乱流彻底消失后,失去了最后的支撑力,如同倾倒的山岳,带着大片的血雾,缓缓地、无声地…向前扑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