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带来的那点外界风波,并未在林闲心中停留太久,如同石子投入深潭,涟漪散尽后,便复归沉寂。
他的世界,似乎真的缩小到了这间屋子,这张躺椅,以及体内那片无人知晓的、正在发生着微妙变化的废墟。
他开始更加系统地进行他那独特的“修炼”。
白日,他依旧大部分时间闭目假寐,实则心神尽数沉入丹田,如同一个最耐心的工匠,凝视着那丝金流的动向。
他发现,这金流并非盲目流淌,它似乎对道台上不同性质的裂痕有着不同的“偏好”。
那些边缘锐利、散发着死寂气息的深层裂痕,金流往往会绕行,或者仅以极其稀薄的状态轻触即走。
而一些相对较浅、裂痕边缘还残存着些许微弱灵力波动的损伤处,金流则会稍作停留,流淌的速度也会略微加快,那种“润泽”的效果也更为明显。
它在……选择?
林闲心中升起明悟。
这金流并非纯粹的修复能量,它更像是一种拥有某种原始“意识”或“倾向”的本源之物,它在主动寻找着与自身更为契合的“土壤”。
这一发现,让他改变了策略。
他不再试图用意志强行引导金流去冲击那些最顽固的损伤——那只会事倍功半,甚至可能让这缕微弱的希望之光提前熄灭。
他开始尝试去“理解”金流的趋向,去感受那些它愿意停留的区域所残留的灵力特性。
那大多是《大梦心经》修炼出的、最为精纯平和的梦境之力,以及一丝……极其微弱的,源自魔主被净化后留下的、某种奇异特质的气息。
这两种看似对立的力量,在被金流融合后,竟形成了一种更加中正平和、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韧性与包容性的全新能量。
这能量,便是金流修复道基的“材料”。
林闲的角色,从一个试图驾驭洪流的工程师,转变成了一个顺应水势、并适时为其疏通渠道的疏导者。
当金流在某些节点因“渠道”不畅而流速凝滞时,他便凝聚起自身那微弱却纯粹的道心意念,如同轻轻拂去溪流中的落叶与碎石,为其扫清微不足道的障碍。
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
往往只是引导金流流淌过指甲盖大小的区域,便让他感觉像是经历了一场鏖战,神识疲惫欲裂,不得不退出内视状态,靠在椅背上喘息良久。
但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的。
在他日复一日、近乎自虐般的专注引导下,那丝金流虽然依旧纤细,但其流淌的速度,比最初时,已然快了那么一丝丝。
更让他心头微震的是,在那金流反复流淌过的、最初的那几道细微裂痕处,那种“润泽”感正在逐渐累积,裂痕最边缘处,甚至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小的、肉眼与神识都几乎无法察觉的……弥合迹象!
不是幻觉!
那是一种本质上的改变,是死寂的废墟中,真正萌发出的第一点新绿!
这一日,清晨。
玄剑真人照例前来探查。
他的灵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在林闲残破的经脉与道台间游走。
半晌,他收回手,眉头依旧紧锁,但眼中却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疑惑。
“似乎……气色稍好了一些。”
他看着林闲依旧苍白,但仿佛少了些许死气的脸,沉吟道。
他探查到的内部情况依旧糟糕透顶,道基裂痕遍布,灵力运转滞涩,与之前并无本质区别。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弟子体内,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活气”?
就像是枯木逢春前,树皮下那一点难以察觉的萌动。
“许是师尊带来的丹药起效了。”
林闲垂下眼帘,语气平淡。
玄剑真人看了看床头那些几乎没怎么减少的丹药瓶,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他知道,那些丹药对林闲的伤势,效果有限。但这细微的变化,终究是好事。
“你好生休养,莫要……胡思乱想。”
玄剑真人留下这句话,又深深看了林闲一眼,转身离去。
房门关上。
林闲缓缓抬起手,指尖在空气中轻轻划过。
他尝试着,调动起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灵力——并非来自那残破的道台,而是源自那几处被金流反复“润泽”过的裂痕边缘,新生的、微弱却带着勃勃生机的一丝力量。
嗤。
指尖前方,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几乎透明的淡金色雾气,一闪而逝,随即消散在空气中。
微弱得可怜,甚至连炼气初期的弟子都不如。
但林闲的嘴角,却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
他重新闭上眼睛,心神再次沉入那片丹田。
道台依旧残破,裂痕依旧狰狞。
但在那纵横交错的沟壑深处,一点微不可查的金色溪流,正以比昨日更显活泼的姿态,孜孜不倦地,蜿蜒前行。
溪流虽细,涓涓不息。
前路虽暗,微光已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