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住!给老子顶住!”周昂的吼声已经嘶哑,他手中的长剑不断格开飞上城头的流矢,剑刃崩出数个缺口。
第三辆冲车在焚毁的同伴残骸中,如同从地狱爬出的巨兽,再次狠狠撞向城门。
“轰——!”
巨大的撞击声让城墙上的每个人脚底发麻。刘小柱吓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慌忙中抓住垛口,手掌被冰凉的砖石冻得生疼。他低头看去,城门处的包铁已经扭曲变形,木屑如雪花般簌簌落下。
“滚石!快!”督战队长的鞭子抽在几个吓呆的士卒背上。
几个老兵连推带搡,将一块巨大的岩石从垛口推下。沉重的石头带着积雪和冰凌,呼啸着砸落。
“躲开!”城下传来凄厉的警告。
但太迟了。巨石精准地砸中推着冲车的几名黄巾精锐,骨骼碎裂的声音甚至压过了风声,血肉在重压下飞溅,将周围的雪地染成一片猩红。冲车微微一滞。
可下一刻,更多黄巾兵嘶吼着补上位置,他们眼中是焚城的烈火,是破家的仇恨。
“苍天已死——!”
“黄天当立——!”震天的咆哮从城下涌起,如同海啸。
更多的云梯搭了上来,这一次,它们更加密集,如同疯长的藤蔓,死死咬住城墙。城头的守军已经能看清最先攀爬那些人的脸——那是一张张被饥饿和苦难刻满沟壑的脸,此刻却因狂热而扭曲。
“长矛手上前!”
刘小柱被身后的人推搡着,和王头一起,战战兢兢地挺起长矛,对准了垛口方向。他的心脏快要跳出胸腔,手心里全是冷汗,滑腻得几乎握不住矛杆。
第一个黄巾兵冒头了。那是个瘦小的男人,穿着破烂的棉袄,头上黄巾歪斜,眼神里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他左手刚扒住垛口,右手举着一把砍柴刀。
“刺!”老兵赵老栓在一旁厉声喝道。
刘小柱下意识地闭眼,手臂往前一送。矛尖传来一种陌生的阻力,紧接着是温热的液体喷溅在脸上的触感。他猛地睁眼,看见自己的长矛已经捅进了那人的胸膛。
对方张了张嘴,鲜血从口中涌出,眼中的疯狂迅速黯淡,变成一片死灰,身体晃了晃,直直地栽下城去。
刘小柱呆呆地看着自己矛尖上的血,那红色在惨白的冰雪背景下,刺得他眼睛生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发什么愣!想死吗!”赵老栓一脚踹在他屁股上,同时挥刀荡开另一把从云梯上砍来的粪叉。
城墙瞬间变成了血肉磨盘。
厮杀声、兵刃碰撞声、垂死者的哀嚎、督战队的咒骂……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不断有人从城头跌落,也不断有黄巾兵爬上垛口,用简陋的武器甚至牙齿,与守军扭打在一起。
刘小柱机械地重复着刺击的动作。一个、两个…他记不清自己捅了多少人。冰冷的矛杆变得温热粘稠,那是血凝固后又被新血覆盖。他脸上、身上沾满了不知是谁的血点和碎肉。起初的恐惧和恶心,在极度的疲惫和肾上腺素的刺激下,变得麻木。
他看见王头被一个跳上城头的黄巾壮汉扑倒,那汉子用牙齿死死咬住了王石头的耳朵,双手掐着他的脖子。王头双眼凸出,徒劳地蹬着腿。刘小柱想冲过去,却被另一个挥舞长枪的黄巾兵缠住。
等他好不容易将长矛刺进那黄巾兵的腹部,再回头时,王头已经不动了,那壮汉满嘴是血,嚎叫着扑向另一名守军。刘小柱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窜上天灵盖。
“结阵!”周昂的声音在混战中显得格外微弱,但残余的亲兵还是迅速向他靠拢,组成一个小小的防御圈,如同惊涛骇浪中挣扎的孤舟。
吴蒙则带着督战队,像救火队员一样,哪里被突破就冲向哪里。他的刀法狠辣简洁,每一刀都直奔要害,脚下已经倒下了七八具黄巾兵的尸体。但他左臂也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浸透了半边铁甲。
————
城下。
【叮——黄巾军士气+30%。】
中军高台之上,李炎迎风而立,黄色披风在晨风中猎猎鼓荡,如一面战旗。
他神色沉静地俯瞰这坐城池。
这鲜明的对比,更显出王师压境的磅礴气势。
“渠帅,其他三门已按计划部署完毕。”右副将快步上前,铁甲上还沾着夜行军的露水,在熹微晨光中泛着冷冽寒芒:
李炎微微颔首,目光依旧锁定在远处城墙上隐约可见的守军旗帜,眼神锐利如鹰。
“天水郡守早已向四方求援。我军必须速战速决,绝不能给敌军喘息之机。”
“探马回报,离我们最近的郡兵增援,按他们的行军速度,最快七日便可抵达。”副将压低声音,语气中透着担忧:“若不能在此之前破城,待叛军援兵一到,我军将陷入被动。”
“七日,足够了。”李炎斩钉截铁地打断,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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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帅!城门左翼云梯已被压制!”城下,左副将语速飞快地汇报。
李炎站在高台上,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座沸腾的城墙。他看到守军的抵抗虽然凌乱,但在军官和督战队的弹压下,依然维持着最基本的战线。尤其是那个疤脸军官和守城主将所在的位置,如同两颗顽石,一次次将爬上城头的浪潮拍碎。
“让‘黄天使者’准备。”李炎的声音平静无波:“集中力量,攻击右侧那段城墙。那里的新兵,快撑不住了。”
副将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果然,城墙右侧的守军明显更加混乱,几个年轻士卒甚至开始后退。
“得令!”
很快,一队身披铁甲、手持圆盾的黄巾精锐开始移动。他们沉默着,步履沉稳,如同一股铁金色的暗流,绕过正面的激战区域,朝着守军最薄弱的右翼涌去。
“不好!是黄天使者!他们朝我们这边来了!”右侧城墙上的守军发出惊恐的喊叫。
刘小柱刚把一名爬上来的敌人踹下城头,闻声望去,只见那队煞神正沿着云梯稳步而上,圆盾护住身前,守军砸下的石头大多被弹开,零星射去的箭矢也难以穿透他们的甲胄。
绝望的气氛瞬间蔓延。
“顶住!不许退!”督战队的刀锋指向了开始动摇的守军。
但恐惧如同瘟疫。第一个转身想跑的新兵被督战队一刀砍倒,但这并没能阻止崩溃的趋势。面对装备精良、气势骇人的黄天使者,这些刚拿起武器没多久的农夫和贫民,心理防线彻底崩塌了。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沉闷、却仿佛能穿透灵魂的弓弦震响,压过了战场所有的喧嚣。
一道粗大的黑影,如同死神的投枪,从城外黄巾军阵后中军高地破空而出!那不是普通的箭矢,而是一支近乎儿臂粗、长达数尺的巨型弩箭!
弩箭带着凄厉的呼啸,划过一道精准的轨迹,目标直指城头右侧那段摇摇欲坠的防线!
“轰咔!”
弩箭狠狠钉入垛口后的守军人丛中!木质的盾牌如同纸糊般碎裂,站得最密集的几个郡兵,包括一名嘶吼着指挥的小旗官,瞬间被这巨大的力量撕碎、撞飞!残肢断臂和破碎的甲叶混合着砖石碎屑,在城头炸开一团血雾!
这石破天惊的一击,让疯狂的战场出现了刹那的死寂。
城头守军都被这来自远处的恐怖打击所震慑。
刘小柱循着弩箭来向望去,只见城外远处,一架需要数人操作的床弩正架设在中军高台之上,冰冷的弩机在夕阳下泛着寒光。李炎渠帅的身影立在床弩旁,面无表情地挥手下令。
“装填!目标,左侧那个军官!”李炎的声音冷硬如铁。
操作床弩的黄巾力士们迅速转动绞盘,沉重的弓弦再次被拉开,另一支巨弩被安置上发射槽。
“床弩…该死,小小黄巾军怎么会有床弩?”周昂惊出一身冷汗。
这突如其来的超远程精准打击,瞬间加剧了城头守军的崩溃。尤其是右侧防线的郡兵,面对脚下凶悍的黄天使者,头顶又有利弩狙杀,心理防线彻底瓦解。
“杀!黄天助我!”黄巾军亲卫营,的黄天使者抓住机会,狂吼着加速攀爬,塔盾顶开零星的抵抗,沉重的大刀开始劈砍城头的守军。
“不许退!违令者斩!”吴蒙目眦欲裂,督战队的刀锋甚至砍翻了十几名溃退的郡兵。
刘小柱也感觉刚刚升起的那点力气瞬间被抽空,他看着那架再次指向城头的床弩,又看看已经爬上垛口的黄天使者,手脚一片冰凉。
李炎在高台上冷静地观察着战局。床弩的威慑力和实际杀伤,成为了压垮守军的最后一根稻草。守军最顽强的几个节点正在被迅速拔除。
“全军压上。城门将破。”他淡淡下令,声音里没有任何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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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门城下,朔风卷地,吹不散空气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
第四辆冲车,再次如同濒死的洪荒巨兽,发出最后一声沉闷的咆哮,狠狠撞上伊川郡的城门。巨大的冲击力让城门剧烈震颤,连带着城楼上的积雪和碎冰簌簌落下,混着早已凝固的暗褐色血块,砸在守城兵卒的头盔上,发出噼啪的脆响。
“给老子顶住!滚木礌石,砸!”守军校尉李莽的怒吼声如同破锣,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格外刺耳。他半边脸颊被烟火熏得漆黑,甲胄上满是刀箭留下的创痕,深一处浅一处地翻着。
十几名守军咬着牙,合力抬起需要两人合抱的滚木,奋力推向垛口。沉重的木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砸落城下,传来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和短暂的惨叫。
几乎是同时,城下叛军阵中,一面玄色大纛猛地向前一挥。
“放!”
中军中锋亲卫营黄巾军一千夫长,面容冷硬如铁,对眼前的惨烈景象视若无睹。他一声令下,身后早已蓄势待发的弓弩手齐刷刷抬起劲弩。那不是零散的箭矢,而是数百支拖着黑色尾羽的破甲锥,如同一片死亡的乌云,带着尖啸腾空而起,瞬间覆盖了城头!
“举盾——!”李莽瞳孔骤缩,嘶声大喝。
然而命令还是慢了一瞬。箭雨泼洒而下,锋利的三棱箭镞轻易撕开了皮甲,甚至穿透了木质盾牌。
城头上顿时响起一片密集的“夺夺”声,间杂着人体被射穿的闷响和垂死的哀鸣。一个刚刚抱起石块的年轻守军被一箭贯穿咽喉,他徒劳地捂住喷血的伤口,眼中的光彩迅速黯淡,身体一软,从城头栽落。
“砰!”
他手中长刀前指,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第四队,登城。”
令旗再动。
黄巾军阵中,早已等候多时的刀盾手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如同决堤的洪水,扛着数十架新赶制的云梯,踏过堆积如山的尸体,向着城墙发起了决死的冲锋。他们动作迅捷,配合默契,显然都是系统征召的黄巾军老卒。
“快!长竿手!把云梯推开!”李莽一边挥刀格开一支流矢,一边声嘶力竭地指挥,嗓子已然哑得不成样子。
几个守军慌忙抬起长长的叉竿,奋力顶住一架即将靠上城头的云梯。
就在这时,城下又是一阵机括响动,数支威力巨大的床弩弩箭如同毒蛇般射来!一名手持叉竿的守军被碗口粗的弩箭当胸穿过,整个人被带得倒飞出去,钉死在后方的望楼柱子上,鲜血顺着木纹汩汩流下。
趁着这个空隙,三架云梯几乎同时重重地搭上了城墙!
城墙上,硝烟弥漫,杀声震天。
“弓弩手压制左侧!快!”
一架架云梯“轰”地靠上了城墙。
巨石沿着云梯轰隆隆滚落,伴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和凄厉的惨叫,一名黄巾军被巨石砸中胸膛,整个人如同断线的木偶般扭曲着跌落下去,在城墙根部的尸堆里溅起一片血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