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推开解剖室的门，冷光灯啪地亮起。他站在门口没动，背包带子滑到手肘，指节发白。刚才在走廊走得太急，心跳一直没降下来。
苏念已经在显微镜前坐了二十分钟。她没抬头，只伸手把旁边试管架往左边推了半寸。一支贴着“L3”标签的玻璃管正对着林骁的方向。
“你迟到了三十七秒。”她说。
林骁走到操作台边，放下包。笔记本从夹层滑出来，红绳垂在桌沿晃了一下。他没去扶。
“你说有东西要给我看。”他说。
“不是给我看。”苏念终于抬眼，“是给你认。”
她把显微镜屏幕转向他。两组分子结构并列显示，线条完全重合。下方标注着合成路径、代谢周期、神经靶点。
“这是十年前导致你母亲瘫痪的致幻剂样本。”她声音很平，“我们在陈渊实验室的通风管道里提取到了同源物质。”
林骁盯着屏幕，喉咙动了一下。
“不可能。”他说，“那批药早就销毁了。”
“常规流程是销毁。”苏念调出质谱图，“但这批用了缓释载体技术，能在人体组织中残留七年以上。我们刚从你母亲脑脊液旧存档里比对出相同标记物。”
林骁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刮过地面发出刺响。他后退半步，撞到了身后的仪器架。一个培养皿滚下来，在台面上弹了一下，砸向地面。
他想接。
但手没伸稳，玻璃碎片炸开时划破了手背。
血滴下来，落在记录本上，形状规则，像极了小说草稿被删掉的段落。
苏念立刻抽出纱布按住他伤口。林骁想抽手，她力气不大，但压得准。
“别动。”她说，“你流血速度不对。”
她取下护腕，翻转他的手掌，用棉签蘸取微量血液滴进检测仪。几秒后，屏幕上跳出波形曲线。
“你在代谢致幻剂。”她说。
“不可能！”林骁声音提高，“我没碰过那种东西！”
“不是现在。”苏念盯着数据，“是记忆触发的生理反应。你的神经系统正在模拟十年前的中毒状态。”
林骁愣住。
“大脑记住了毒性的感觉。”她指着突触模型，“就像运动员闭眼也能做出标准动作。你的身体还记得那种药怎么破坏神经传导。”
林骁低头看自己流血的手。血珠一滴一滴往下掉，节奏稳定。
“所以……”他声音低下去，“我不是在查案子？我是案子里的一部分？”
苏念没回答。她打开无菌盒，取出一支微型采样针。
“我需要提取你此刻的神经递质。”她说，“尤其是与记忆相关的区域。”
“你要扎哪儿？”林骁问。
“海马体附近。”她示意他坐下，“通过伤口渗入，顺着血管追踪到脑部边缘系统。”
林骁没动。
“你知道这有多危险。”他说。
“我知道。”她说，“但你是唯一能提供活体数据的人。你母亲当年昏迷前三小时的记忆片段，可能就藏在你现在的情绪波动里。”
林骁看着她拿起消毒棉。
“你不怕出事？”他问。
“怕。”她说，“但我更怕错过真相。”
林骁深吸一口气，把手伸过去。
苏念用镊子夹住针头，轻轻抵在他伤口边缘。金属接触皮肤的瞬间，林骁瞳孔收缩。
眼前画面闪了一下。
——医院走廊，父亲蹲在地上哭；
——病床前，医生摇头说“不可逆”；
——他自己攥着药瓶，标签模糊不清……
他猛地甩手。
“不行！”他站起来，“我不能……我又看到那个瓶子了。”
苏念没追。她把针放回盒子，转身调出另一份图像。
“这是我们在陈渊书房找到的实验日志。”她说，“第14号观察者，代号‘影子写手’。备注写着：**思维可复制，记忆需唤醒**。”
林骁喘气。
“他一直在等我靠近这个案子。”他说，“他知道我会查母亲的事。”
“不止知道。”苏念翻开一页，“你看时间线。你每写一篇涉及心理操控的小说，他就在一周内复刻一次类似案件。你的创作，是他实验的进度条。”
林骁手指抠进笔记本边缘，纸张开始卷边。
“所以他不是模仿我。”他说，“他是用我当开关。”
“现在钥匙在你手里。”苏念走近一步，“要不要打开记忆，你自己选。”
林骁盯着地上碎裂的玻璃。血迹已经干了，呈暗红色。
“如果我真的回忆起来了……”他声音发哑，“会不会也变成我妈那样？”
“有可能。”苏念直视他，“但你也可能因此锁定陈渊的全部实验节点。”
林骁闭上眼。
十秒钟后，他重新坐下。
“来吧。”他说，“这次我不躲了。”
苏念重新拿起采样针。这一次，她没有消毒，也没有说话。针尖缓慢推进，沿着伤口进入皮下。
林骁咬住下唇。
突然，他右手抽搐了一下，整个人往前倾。苏念扶住他肩膀，发现他在颤抖。
“你看到了什么？”她问。
“教室……”林骁喃喃，“小学美术课。我妈在画画。窗外有人站着……戴着金丝眼镜。”
苏念迅速记录。
“继续说。”
“他在拍照片……我妈发现了……她冲出去……然后……”林骁呼吸急促，“药！他们给她打了药！我看见针管了！上面写着L3！”
苏念立即调出数据库，输入关键词。三秒后，一张泛黄的照片弹出——青岭村小学后门，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在给一名妇女注射。
照片右下角，编号清晰可见：L3-0714。
和周默车钥匙上的数字一样。
林骁睁大眼。
“周默也知道？”他声音发抖。
苏念还没回答，林骁突然抱住头，整个人从椅子上滑下去。他蜷在地上，手指抓着地板，指节发白。
“疼……”他嘶了一声，“脑子里像有刀在刮……”
苏念立刻跪下来检查他瞳孔。两侧不等大，左眼震颤明显。
“闪回诱发急性应激。”她摸出急救喷雾，“你得停下来。”
“不！”林骁抓住她手腕，“再等等……我还记得……我妈倒下的时候说了句话……”
苏念停住。
“说什么？”
林骁嘴唇颤抖。
“她说……‘别让骁骁知道’……”
话音未落，他猛地吐出一口血沫，整个人抽搐了一下，昏了过去。
苏念立刻按响紧急呼叫铃。但她没松手，而是把采样针继续往前推了一毫米，锁定了最后一段神经信号。
屏幕蓝光映在她脸上。她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又戴上。
然后她拿起解剖刀，轻轻放在林骁颈侧动脉处。
“你说得对。”她低声说，“情绪是法医不该碰的东西。”
她顿了顿。
“但这次，我们得让它当引信。”
林骁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