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计时还在跳。
16分29秒。
16分28秒。
林骁的手指卡在车门把手和座椅之间，没再动。沈知微的屏幕还亮着，电网负载异常的提示框悬在半空，像一块甩不掉的牛皮癣。
车外风声压了下去。
街角那辆环卫车没开走，车窗玻璃反着冷光，映出半张戴金丝眼镜的脸。但没人去看它。
周默突然从后方拉开车门，一把将投影仪砸在中控台上。全息影像“唰”地展开，三具尸体的编号、尸检时间、纳米芯片激活记录并排浮现。
“林骁。”他声音很平，“你没犯错。”
林骁没回头。
“陈渊说实验四十八小时后开始。”周默指着第一行数据，“可这三个人体内的纳米机器人，激活时间分别是73小时前、71小时前、69小时前。”
白板笔从副驾储物格里被抽出来，林骁直接在挡风玻璃上画线。
一条横线。
三个点。
“命案发生时间。”他敲了敲第一个点，“不是预演节点，是验收时刻。”
周默点头：“他用‘倒计时’给我们造了个安全区。让我们以为还有时间反应，其实早就输了。”
车内安静了几秒。
唐糖咬牙：“那现在怎么办？等他炸楼？”
“不是炸楼。”苏念盯着投影，“是测试我们的行为模式。断电、恐慌、救援、崩溃——每一步都在他模型里。”
沈知微手指翻飞，在笔记本上敲出一串代码：“我刚逆向了他埋在家属楼的信号协议。触发条件不只是断电，还包括家属心率超过120、wi-Fi连接中断、门窗开启频率异常……”
“也就是说。”林骁接话，“只要我妈心跳快一点，系统就判定‘目标进入应激状态’，算作一次有效实验数据。”
唐糖猛地拍了下方向盘：“这人有病！”
“他没病。”周默冷笑，“他是学者。做实验从来不怕慢，就怕变量失控。”
林骁低头看手表。
剩余时间：00:15:42。
他忽然抬手，把护腕扯下来扔到后座。
右手老茧露出来，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昨天拆护腕时刮下的黑色碎屑。
“我们一直搞反了。”他说，“不是他在等四十八小时后启动实验。”
他抓起白板笔，在挡风玻璃最右边写下一个大大的“0”。
“是他已经启动了，然后倒着给我们看时间。”
周默瞳孔一缩。
“回溯计时。”两人同时开口。
沈知微的电脑突然“滴”了一声。
全息投影自动刷新，跳出一段新数据流——来自省厅加密数据库的最终解码结果。画面中央是一张表格，标题写着《AI伦理专项基金·实验体激活日志》。
第13号实验体：激活时间，72小时3分。
第11号实验体：激活名单确认时间，68小时19分。
最后一行标注加粗：**主观察者（14号）行为监控系统，已于74小时前上线运行。**
林骁呼吸一顿。
“我写小说的时候……他就在记数据？”
“不止。”周默指着另一列，“你每次修改章节、读者打赏、甚至凌晨三点更新，都被标记为‘情绪波动峰值’。你的生活节奏，就是他的实验进度条。”
唐糖拳头砸在座椅上：“所以那天追车，他不是在测试AI驾驶？是在测林骁看到车牌号‘0714’时的心跳反应！”
“对。”苏念补充，“连你摔战术腰带的动作都被录进去了。他在收集‘保护欲爆发阈值’。”
林骁靠回椅背，闭眼。
他想起昨晚写的那章《密室画家》，结尾主角发现母亲画像被烧毁。发出去不到十分钟，评论区就有人留言：“真相烧得掉吗？”
当时他觉得是普通读者互动。
现在想来，那是陈渊在确认“情感摧毁效果达成”。
沈知微突然抬头：“糟了。”
所有人看向她。
“我刚发现，林骁家的假报修单虽然归档成功，但系统后台有个隐藏进程一直在监听‘维修完成确认’信号。”
“什么意思？”唐糖问。
“意思是。”林骁睁开眼，“如果电工明天真的去修电表，那个瞬间就会触发第二阶段。”
“所以他不怕我们拖延。”周默冷笑，“因为他知道，只要有人靠近电表箱，不管是不是电工，都会激活活体识别炸弹。”
空气沉了下来。
倒计时：00:14:03。
林骁忽然坐直。
“等等。”
他盯着投影里的三具尸体信息。
“死者A，退役特警，服役八年，前年退伍。”
“死者b，原市局技术科外聘人员，三年前离职。”
“死者c，私人保镖，五年前从部队转业。”
他转向周默：“他们退役时间不一样，但都符合一个规律。”
周默眯眼：“什么规律？”
“都是在遭遇重大心理创伤后离开岗位。”林骁声音低下去，“就像我爸当年从工地回来，整整一个月不说一句话。”
苏念快速翻看尸检报告：“三人皮下都有长期注射痕迹，成分是多巴胺抑制剂。用于控制情绪过激反应。”
“所以陈渊挑的不是职业。”林骁站起来，“是‘受过伤的人’。”
“而且是那种表面恢复正常，其实内心一直在崩塌边缘的人。”周默接话，“他用纳米机器人放大这种崩溃，制造完美犯罪。”
林骁突然抓起手机。
开机。
快速输入一行指令。
关机。
沈知微皱眉：“你又发什么？”
“不是发。”他说，“是收。”
他把手机背面贴在投影仪上，调出最近一条接收记录。
时间戳显示：**73小时28分钟前**。
内容是一段语音转文字：
【系统提示：第14号观察者已上线，行为追踪模块同步启动。】
“这是……”苏念声音变了。
“这是我三个月前删掉的小说草稿备份。”林骁盯着那行字，“那天我只是随手点了上传，根本没打算发布。”
周默猛地转身，打开车载电台。
“通知所有分局，立刻排查近三年内因心理问题退役的警务相关人员。重点筛查接触过‘AI伦理基金’项目的人。”
电台回应：“收到，正在调取档案。”
林骁看着倒计时。
00:12:17。
他忽然笑了下。
“你说他聪明吧，他也挺蠢。”
“怎么说？”唐糖问。
“他以为我在写小说。”林骁把U盘塞回口袋，“其实我在记账。”
“啥？”
“每起案子破完，我都把关键线索编成密码，藏在章节末尾的读者问答里。比如‘谜影先生，凶手为什么穿蓝袜子’——蓝=L，袜子=s，其实是LS-0714，码头仓库编号。”
沈知微眼睛亮了：“所以你的小说不是创作，是加密日志？”
“对。”林骁点头，“他还拿去当实验模板，殊不知自己每天都在看警方内部通报。”
周默忍不住笑出声：“这操作，比黑客还野。”
正说着，主控屏突然闪烁。
陈渊的脸浮现出来，背景是无数跳动的数据流。
“林骁。”他语气像在讲课，“恭喜你们，比预期快了11分48秒。”
屏幕切换。
猩红数字跳动：
【剩余时间：00:02:30】
林骁没说话。
他拿起白板笔，在膝盖上的笔记本最后一页写下三行字。
第一行：警校数据中心。
第二行：林家老区电表箱。
第三行：IcU监护系统。
然后圈住第三个。
周默站到他旁边，枪别在腰间，手按在通讯器上。
“全省协查令已发。所有医院、警校、供电枢纽进入一级戒备。”
林骁抬头。
“接下来。”
他指着屏幕上的倒计时。
“该我们出招了。”
他的右手握紧笔记本，笔尖在“IcU”下方划出一道长线。
血液顺着昨天伤口渗出来，滴在纸面，晕开最后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