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的依靠和紧握的双手给予了彼此片刻的喘息。
但现实的压力很快再次袭来。
林莫的伤势、未知的环境、以及可能随时从管道上方追来的敌人,都不允许他们长时间停留。
“我们必须走。”
林莫低声说,试图借着林澈的搀扶站起来,但左肩撕裂般的剧痛让他闷哼一声
又跌坐回去,脸色在黑暗中想必也更加苍白。
“别动!”林澈急忙按住他
“你先休息,我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松开林莫的手,小心翼翼地在黑暗中摸索起来。
他摸到的是潮湿的泥土墙壁,地上是厚厚的腐烂落叶。
空气里有很重的霉味和土腥气,但并没有封闭空间的那种窒闷感,似乎有空气在流通。
他朝着感觉有风的方向慢慢挪动,尽量不发出声音。
几步之后,他的手指触碰到了冰冷的岩石。
继续摸索,他发现这似乎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岩洞,并不大,他们滑下来的那个管道口像是某个意外的连接点。
而在岩洞的另一侧,隐约有极其微弱的光线透入,并伴随着更大的风声。
“好像有个出口!”林澈压抑着兴奋,低声回报。
他回到林莫身边,“能走吗?出口不远,我扶你过去看看。”
林莫点了点头,再次将重心压在林澈身上。每一步移动都伴随着压抑的抽气声,但他硬是一声没吭。
靠近那微弱的光源,他们发现那是一个被藤蔓和灌木半遮掩的狭窄洞口,仅容一人勉强通过。
洞外天色已经蒙蒙亮,雨不知何时停了,但山林间弥漫着浓重的晨雾,能见度很低。
这浓雾简直是天赐的掩护!
“外面雾很大,”林澈仔细观察了一下洞外的情况,侧耳倾听,只有山林清晨的鸟鸣和风声,暂时没有追兵的动静
“我们或许可以借机离开这里。”
“不能原路返回,”林莫靠在山洞壁上,呼吸因疼痛而略显急促
“他们肯定在气象站周围布控了。得另找路。”
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洞外的环境,即便在虚弱中,依旧保持着猎手般的本能。
雾气氤氲,山林的地形难以辨认,但他注意到洞口下方似乎有一条被雨水冲刷出来的浅沟,蜿蜒通向更茂密的丛林深处。
“沿着那条沟走,”他指示道,“痕迹会轻一些,也更隐蔽。”
林澈点点头,率先钻出洞口,拨开藤蔓,然后回身尽全力搀扶林莫。
两人再次融为一体,踉跄着滑下小坡,踏入冰冷潮湿的浅沟中。
浓雾像牛奶一样包裹着他们,将身影和声音都吞噬殆尽。
这给了他们极大的安全感,但也带来了新的困难——辨别方向变得极其困难,脚下湿滑,林莫的状态也更差了,几乎半昏迷地靠在林澈身上,全靠意志力在支撑。
林澈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他,同时努力辨认着林莫之前指示的方向。
他的体力也接近极限,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但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不能倒下,不能松开他。
不知在浓雾中艰难前行了多久,天色逐渐变亮,但雾气仍未散尽。
他们发现了一处巨大的、倒伏的树干形成的天然遮蔽所,树干下有一个干燥的空隙。
“在这里……休息一下……”林澈喘着粗气,几乎是拖着林莫挪了进去。
这个狭小空间相对干燥,能避风,也很隐蔽。
他将林莫小心地放平,让他靠坐在树干上。
林莫的眼睛紧闭着,长而密的睫毛因为痛苦而微微颤抖,嘴唇干裂毫无血色。
林澈的心狠狠一揪。
他摸了摸林莫的额头,触手一片滚烫
发烧了!伤口感染加上失血和寒冷,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恐慌瞬间攫住了林澈。没有药,没有干净的水,外面还有追兵……他该怎么办?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必须先降温,必须补充水分。
他拿出那个几乎空掉的水壶,将最后几滴珍贵的水小心地喂进林莫干裂的嘴里。
然后,他毫不犹豫地撕下自己内衣最后相对干净的布条,摸索着爬到遮蔽处边缘
将布条放在潮湿的苔藓和草叶上尽力浸透冰冷的露水,再拿回来敷在林莫滚烫的额头上。
一遍,又一遍。
他不厌其烦地重复着这个动作,小心翼翼地用湿润的布条擦拭林莫的脸颊和脖颈,试图带走一些灼人的热度。
在这个过程中,他的动作极其轻柔,充满了呵护。
指尖偶尔划过林莫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线条冷硬的下颌……每一次触碰,都让林澈的心跳漏掉一拍。
一种混合着心疼、恐惧和难以言喻的眷恋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涌。
“林莫……坚持住……”他低声喃喃,像是在祈祷,声音哽咽,“求你……不要丢下我……”
仿佛听到了他的呼唤,林莫的眼睫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一条缝。
因为高烧,他的眼神有些涣散,不复平日里的锐利冰冷,反而透出脆弱和迷茫。
他模糊的视线聚焦在眼前那张写满担忧和泪痕的苍白小脸上。
“……别怕…”他沙哑地开口,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但语气里却带着一丝极淡的、近乎无奈的纵容。
林澈的眼泪一下子又涌了出来,这次却是带着点失而复得的欣喜。
“你醒了!你觉得怎么样?”
林莫没有回答,只是费力地抬起沉重的右手,指尖碰了碰林澈湿润的脸颊,似乎想擦掉那泪痕,但最终因为无力而滑落。
“……没事了…”他依旧说着这句话,但此刻听来,却更像是一个对林澈的承诺。
他闭上眼,缓了几口气,才又低声说:“……别怕。”
这两个字,比任何情话都更让林澈心潮澎湃。他抓住林莫滑落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用力点头:
“嗯!我不怕!只要你没事,我什么都不怕!”
高烧中的林莫似乎感知到了这份毫无保留的依赖和信任,他反手轻轻握了握林澈的手,虽然无力,却是一个清晰的回应。
浓雾依旧弥漫在外,将他们与危险暂时隔绝在这个小小的庇护所里。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泥土和腐烂木材的气息,但在此刻,却仿佛有一种微妙而温暖的情愫在静静流淌。
林澈不再徒劳地跑去取露水,他小心地挤进这个狭小的空间,紧挨着林莫坐下,用自己冰冷的身体紧紧贴着对方滚烫的躯体,试图用这种最原始的方式为他降温。
他能感受到林莫不均匀的呼吸和心跳,每一次微弱的跳动都牵动着他的神经。
他将脸轻轻靠在林莫没有受伤的右肩窝,低声地、不断地跟他说话,说他对未来的憧憬,说无论到哪里,他都会跟着他。
林莫大多时候沉默着,似乎又陷入了昏睡,但偶尔,他会极其轻微地动一下手指,或者在林澈说到某处时,呼吸节奏会有微妙的变化,表明他听得到。
依赖与被依赖,守护与被守护。
在这绝望的境地里,某种情感突破了固有的界限,变得更加深刻和赤裸。
它无需言明,却存在于每一次艰难的呼吸交叠中,存在于紧密相贴的体温传递间,存在于那只即使在高烧昏沉中,也依旧没有松开的手里。
活下去,不仅仅是为了生存。
更是为了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