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营的秩序,在末日的废土上,堪称一个异数。
管理层的首领,据说是一位名叫老魏的前社区干部,他带着一批同样心怀旧日秩序理念的人,硬是在这绝望之地,维系着一种近乎固执的“公平”。
物资实行严格的配给制,虽然清苦,但确保了没有人会被活活饿死。
暴力被严厉禁止,偷窃和斗殴会受到严厉的惩罚,甚至被驱逐出营地。
这使得营地里虽然弥漫着贫穷和压抑,却少了许多同类相残的惨剧,多了一丝在末世中几乎绝迹的、微弱的人情味。
这种氛围,正是林莫和林澈此刻所需要的。他们用之前剩下的一点“积蓄”,在靠近营地边缘,相对安静的一排废弃工人宿舍里,租下了一个狭小但还算完整的房间。
房间只有十平米左右,墙壁斑驳,窗户用木板加固过,但至少有了四面墙和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屋顶,比起窝棚已是天壤之别。
安顿下来的第二天,他们就主动前往营地的人力资源处
一个设在原港口调度室、只有一张破桌子和几个文件箱的简陋办公室——登记,申请工作。
负责登记的是个戴着厚厚眼镜、面容憔悴却眼神认真的年轻女人,她看了看他们还算健壮的体魄,递过来两张粗糙的表格。
“现在缺人的地方有几个:码头搬运队,负责卸货和加固防御工事,体力消耗大,但食物配给多一份;净水站,需要维护设备和搬运过滤材料,相对稳定;还有外围巡逻队,风险高,但贡献点奖励也高。”女人公事公办地介绍道。
林莫和林澈对视一眼默契地选择了净水站
搬运和巡逻都过于显眼,容易暴露他们异于常人的体能。
而净水工作,相对技术性一些,也更隐蔽,符合他们低调观察、缓慢融入的计划。
净水站位于营地一角,由几台修复的旧式过滤器和一系列自制沉淀池、蒸馏装置组成。负责人是个沉默寡言、满手老茧的老工程师,大家都叫他钟工。
他没有多问,只是指了指堆放在角落的一堆需要清洗的过滤沙石和几台需要检修的小型水泵,示意这就是他们的工作。
日子,就这样在重复的劳动中缓缓铺开。
清晨,伴随着营地中央那口破钟的敲响,他们起床,领取一天中唯一一顿算得上“正式”的配给餐
通常是半碗混着野菜和零星鱼干的稀粥,加上一小块硬邦邦的杂粮饼。然后便前往净水站,开始一天的工作。
林莫动手能力极强,那些故障的水泵在他手中仿佛被赋予了新的生命
他总能找到最简洁有效的方法修复它们,甚至进行一些微小的改进,提升效率。
林澈则心细如发,负责清洗和维护那些关键的过滤材料,他的动作轻柔而精准,确保每一份清洁的材料都物尽其用。
他们收敛了所有非凡的力量,如同最普通的幸存者,流着汗,沾满污垢,用最原始的劳动换取生存所需的物资。
钟工话很少,但眼光毒辣。他很快注意到了林莫不同寻常的维修技巧和林澈那份超越常人的耐心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偶尔会在他们完成一项棘手工作后,默默多分给他们半勺作为奖励的、略微浓稠一点的菜糊。
工作之余,他们会在营地有限的范围内活动。
去公共水龙头排队打水,用劳动换来的贡献点去管理处兑换偶尔出现的、罕见的调味品或一块干净的布。他们安静地观察着:
看到老魏带着人亲自巡视围墙,修补漏洞;
看到孩子们在废墟间有限的空地上追逐,脸上偶尔会露出属于他们年龄段的、短暂的笑容;
也看到人们在夜晚围坐在篝火旁,分享着少得可怜的食物,低声交谈,眼神中除了麻木,也偶尔会闪过一丝对明日晨曦的期待。
这种平凡、艰苦却带着奇异安宁的生活,是他们自末日降临后,从未体验过的。
没有时刻悬心的追杀,没有深海之下的孤寂与庞大压力,只有最基本的生存需求,和人与人之间,在绝境中尚未完全泯灭的、微弱的善意。
夜晚,回到他们狭小的房间,关上门,仿佛就隔绝了外界的纷扰。
他们会分享一天中细微的见闻,讨论着净水系统可以如何进一步优化,或者只是静静地靠在一起,听着窗外营地隐约的声响,感受着彼此的存在。
林澈有时会看着林莫在昏暗的油灯下,专注地用小刀削着一块木头
试图制作一个更省力的工具夹具,嘴角会不自觉地带上一丝温柔的笑意。这种柴米油盐的平淡,对他们而言,奢侈得如同梦境。
“这里……挺好的。”有一天晚上,林澈轻声说,头靠在林莫肩上。
林莫放下手中的活计,揽住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他知道,这种平静是脆弱的,如同暴风雨眼中短暂的安宁。
外界依旧危机四伏,营地的资源也日益紧张,隐藏的危机或许就在某个角落潜伏。
但至少在此刻,在这间陋室之中,他们得以喘息,像两株在废墟缝隙中悄悄扎根的植物,汲取着这尘世中微弱却真实的光与热,为未知的明天,积蓄着力量。
他们的融入,悄无声息。在望海营大多数居民眼中,他们只是两个话不多、肯干活、运气还不算太差的新来者。
没有人知道,这平静的表象之下,蕴藏着足以撼动整个末日格局的深海之力。
而这份力量将何时、以何种方式再次显现,只有时间才能给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