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凄厉的哭嚎声如同被风吹散的烟缕,彻底消失在潇湘苑外,但那无形的震慑力却沉甸甸地压在了正厅每一个人的心头。空气凝滞,呼吸可闻,方才还带着几分侥幸与观望的仆妇们,此刻连眼皮都不敢轻易抬起,生怕下一个被那冰冷目光点中的就是自己。
沈清辞依旧端坐在主位上,姿态未有丝毫改变,仿佛方才下令杖责革职的并非是她。她指尖轻轻拂过茶盏温热的边缘,没有去看底下那些瑟缩的身影,而是将注意力暂时投向了脑海中的光屏。
【牛逼!主播威武!这巴掌扇得响亮!】
【就该这样!看谁还敢小瞧主播!】
【爽是爽了,但接下来会不会人心惶惶,不好管了啊?】
【人力资源大师:威慑目的已达到,不宜持续高压。建议立刻转入‘拉拢’阶段,对象选择:1.表现最为恐惧,可能被吓破胆的;2. 面露忐忑但眼神相对清正的;3. 在秦氏被拖走时,表情有微妙变化(如快意、放松)者。恩威并施,方能收服人心。】
“大师所言极是。”沈清辞在心中默应。她深知,管理这深宅大院,如同治水,堵不如疏,一味强压,只会让暗流涌动得更凶。雷霆之下,需有甘霖。
她缓缓抬起眼,目光不再似方才那般锐利逼人,而是恢复了几分沉静,只是这沉静中,依旧带着不容亵渎的威严。她声音平和地开口,打破了那令人窒息的沉默:
“秦氏咎由自取,尔等引以为戒便可,无需过度惊惶。”
一句话,稍稍缓解了几乎要凝固的气氛。不少人暗自松了口气,感觉那扼住喉咙的无形之手似乎松动了一些。
“王府事务繁杂,皆赖诸位尽心维持。本妃初来,许多事情尚需倚重各位。”她话锋一转,目光在人群中缓缓扫过,最终停留在几个看起来年纪稍长、面相相对老实,此刻正紧紧攥着衣角,面露忐忑的婆子身上。
“张婆子,李婆子,还有……王婶子,你们几人暂且留下。其余人等,先散了去吧,各司其职,不得怠慢。”
被点名的三人浑身一颤,脸色瞬间又白了几分,不知这单独留下是福是祸。而未被点名的则如蒙大赦,连忙行礼,几乎是踮着脚尖,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生怕弄出一点动静引起王妃的注意。
厅内顿时空旷下来,只剩下沈清辞、玉珠以及那三位战战兢兢的婆子。
沈清辞对玉珠使了个眼色。玉珠会意,虽心中还有些愤愤,却也依言为三位婆子搬来了绣墩。
“坐吧。”沈清辞语气温和。
“奴婢不敢!”三人异口同声,头垂得更低。
“本妃让你们坐,便坐。”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反驳的力度。
三人这才惶恐地挨着绣墩边缘坐下,身子绷得笔直。
“唤你们留下,并非要问责。”沈清辞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姿态闲适,仿佛只是寻常拉家常,“只是想问问,你们各自职司上,可有什么难处?或是有什么陈年积弊,觉得不便处置的?但说无妨。”
三人面面相觑,一时摸不透这位王妃的用意,不敢轻易开口。
直播间里,观众们也在积极分析:
【主播这招高明,先吓破胆,再给颗甜枣。】
【注意那个李婆子,手指一直在抖,但眼神还算老实。】
【张婆子偷偷瞄了主播好几眼了,估计在判断真假。】
【人力资源大师:重点关注那个没怎么说话的王婶子,她似乎松了口气。】
沉默了片刻,年纪最长的张婆子似乎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地开口:“回…回王妃,奴婢是负责浆洗上的…倒…倒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就是有些院落的丫鬟婆子,送洗的衣物时常超了份例,还有些…些不清不楚的污渍,处理起来格外费时费料,下面的人偶有怨言…”
这问题不大不小,确实存在,却也拖延已久,属于那种管事们懒得深究、底下人抱怨几句也就过去的“惯例”。
沈清辞听罢,微微颔首:“份例之事,关乎府规,不容僭越。自明日起,各房各处送洗衣物,皆需登记在册,超出部分,要么由其主子自己出钱补贴浆洗房,要么便退回。至于难以处理的污渍,”她略一沉吟,“可单独记录,报于本妃知晓。非常之污,必有非常之故,需得查明源头。”
张婆子没想到王妃不仅听了,还立刻给出了明确的解决办法,虽然严厉,却有理有据,让人心服。她连忙起身谢恩:“是!奴婢遵命!谢王妃娘娘明断!”
沈清辞抬手示意她坐下,目光转向李婆子:“李婆子,你呢?”
李婆子更为紧张,搓着手,结结巴巴道:“奴婢…奴婢是负责后园一角花草的,没…没什么难处…就是…就是…”她似乎难以启齿,最终心一横,“奴婢那不成器的儿子也在府中马厩当差,前些时摔伤了腿,落下些毛病,马厩的活计重,他…他有些吃不消了…奴婢斗胆,恳请娘娘开恩,能否…能否给他调个稍微轻省些的岗位…”说完,她已是满头大汗,几乎要从绣墩上滑下去跪下。这等以权谋私的请求,在往常是绝不敢拿到台面上说的。
玉珠闻言,眉头微蹙。
沈清辞却没有立刻斥责,而是问道:“你儿子伤情如何?可请府医看过?”
李婆子一愣,忙道:“看…看过了,府医说需好生将养,不能过于劳累。伤…伤到了筋骨,阴雨天便疼得厉害。”
沈清辞看向直播间,立刻有弹幕跳出:
【查一下马厩人员记录和李婆子背景!】
【快速检索中……李婆子,夫家姓周,早亡,独子周大壮,在马厩三年,上月记录确有跌伤,府医诊断骨裂,建议休养。】
【人力资源大师:情况属实。可应允。此为典型‘小恩惠’,成本低,收效大。能彰显主母仁德,体恤下情。】
得到确认,沈清辞心中有了底。她看向一脸绝望的李婆子,语气平和:“既是有伤在身,马厩的活计确实不妥。这样吧,外院书斋还缺一个负责打扫庭院的,活计轻省,也需细心之人。让你儿子伤好后,去那里当差吧。”
李婆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呆愣了片刻,随即巨大的狂喜涌上心头,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谢王妃娘娘恩典!谢王妃娘娘恩典!奴婢…奴婢一定尽心尽力,看好园子里的花草,绝不敢有半分懈怠!”
这一幕,落在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王婶子眼中,让她紧绷的神色也略微松动了一些。
沈清辞最后才看向王婶子:“王婶子,你负责各处灯烛火烛,可有何事?”
王婶子比起前两人要镇定些,闻言起身福了一礼,条理清晰地回道:“回王妃,灯烛用度皆有定例,奴婢按章办事,并无甚难处。只是近来库房支取的灯油,品质似乎不如从前,烟尘略大,恐熏坏了各房帐幔器皿,奴婢已记录在册,正准备寻机会上报。”
她不提个人诉求,只谈公事,且观察入微,心思缜密。
沈清辞深深看了她一眼,将她记下。“此事本妃知晓了,会着人查问库房。你细心当差,很好。”
处理完这三件小事,沈清辞便让三人退下了。可以想象,她们出去后,今日厅内发生的一切,尤其是王妃如何雷厉风行地处置了秦氏,又如何“体贴入微”地解决了她们的实际困难,将会以怎样的速度,在仆役中传播开来。
当厅内只剩下主仆二人时,沈清辞轻轻揉着额角。玉珠忍不住道:“小姐,您对她们也太宽和了些。”
沈清辞看向窗外,目光悠远:“玉珠,人心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压得太紧,水会寻找缝隙奔涌;引导得当,方能为我所用。今日之后,这府里的人,心就不会再是铁板一块了。”
她脑海中浮现出那个一直安静站在角落,负责花草的林婆子。在秦氏被拖走时,那婆子脸上飞快闪过的一丝快意,以及后来问话时,虽言语不多却句句在点的清晰,都让她印象深刻。
“去查查那个林婆子的底细。”沈清辞轻声吩咐,“要悄悄的。”
“是。”玉珠虽不明所以,但见小姐胸有成竹,便也按下疑惑。
杀鸡儆猴的雷霆之后,分化拉拢的细雨悄然洒落。靖王府这潭深水,表面的冰层被打破,底下的暗流,开始按照新的方向,悄然涌动。而那几位真正的主角,周嬷嬷、赵妈妈、钱妈妈,她们又能在这风雨欲来的氛围中,安稳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