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庙堂江湖
朔风如刀，卷起黄河故道上的枯草与沙尘，将天地染成一片昏黄。五百骑黑甲骑士，人马皆衔枚，蹄裹厚布，如同沉默的幽灵，沿着干涸的河床向北疾行。江辰一马当先，黑色的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只露出一双在暗夜中亦闪烁着幽紫寒光的眸子。他不需要回头，便能感知到身后每一名骑士的呼吸、心跳，乃至他们骨子里那股被精心磨砺过的、用于杀戮的锐气。这些都是从全军中遴选出的死士，精通潜伏、刺探、一击必杀，更是擅长马术与弓弩的悍卒。
他们已深入敌后两日，避开了所有官道与城镇，专拣荒僻小径而行。沿途遭遇的三股清军游骑，皆被无声无息地清除，尸体与战马被妥善隐藏，未留下任何痕迹。
“统领，前方三十里，便是馆陶地界。”一名斥候如同狸猫般从侧翼的土丘后滑下，低声禀报，“清军粮草大营设在运河码头以东五里的‘望乡坡’，守军约三千，多为绿营兵，但营中似有高手坐镇，戒备森严。”
江辰微微颔首，目光投向北方昏沉的天际，那里隐约有灯火汇聚的微光。“休息一个时辰，喂饱马匹，检查火油、弩箭。子时动手。”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情绪，却让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是！”斥候低声应命，迅速退下传令。
五百骑士无声下马，就着皮囊里的冷水啃食干粮，动作迅捷而有序，除了风声和马匹偶尔的响鼻，再无其他声响。他们都知道，此行乃是孤注一掷，焚毁馆陶粮草，聊城之围或可迎刃而解；若失败，他们这五百人，便是投入沸水中的雪，瞬息消融。
江辰靠在一块风化的巨石旁，闭目调息。他怀中那柄从不离身的窄剑，传来一丝丝冰凉的触感。脑海中，浮现的却是临行前，秦渊将那枚象征着“靖北盟”最高调兵权柄的“覆云令”交予他时的凝重眼神，以及苏墨那句带着玩笑却又无比认真的话：“江兄，此去馆陶，不仅要烧了岳托的粮草，更要烧出我‘靖北盟’的赫赫声威！”
声威？江辰嘴角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他不在乎声威，只在乎手中之剑是否锋利，任务能否完成。
子时将至，乌云遮月，正是夜袭的绝佳时机。五百死士再次上马，如同暗夜中流动的黑色铁流，悄无声息地扑向望乡坡。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济南城，却是另一番景象。
自苏墨以秦渊之名发出的“靖北盟”英雄帖广传天下后，这座饱经战火的古城，仿佛被注入了一股强大的活力。各路江湖豪杰、抗清义士，开始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
首先抵达的是江北盟的熊天霸。这位身材魁梧如铁塔般的汉子，带着数百名精悍弟子，风尘仆仆，一入济南便声若洪钟地嚷嚷着要见秦盟主，共商杀鞑大计。他曾在济南保卫战中与秦渊并肩血战，是过命的交情。
紧接着，华山派掌门“君子剑”岳凌云，携门下精英弟子二十余人，白衣胜雪，翩然而至。岳凌云面容清癯，目光湛然，与秦渊见礼时，言辞恳切：“秦盟主力抗鞑虏，护我华夏衣冠，岳某与华山派，愿附骥尾，略尽绵薄之力。”他身后弟子个个英气勃勃，显是华山新一代的翘楚。
第三批到达的，是武当派掌门冲虚道长。这位道门高人仙风道骨，身后跟着数名捧剑持拂的弟子，还带来了武当秘制的疗伤丹药“九转还丹”与“培元固本散”。冲虚道长与秦渊叙礼后，便与简心探讨起医术药理，相谈甚欢，对简心年纪轻轻便在医道上有如此造诣赞叹不已。
随后几日，点苍派掌门“流云剑”谢无忧、昆仑派长老“寒梅先生”梅傲雪、唐门代表唐老太太的嫡孙唐影、峨眉派掌门沈孤莲座下大弟子林照雪、丐帮帮主“铁掌神丐”石破天派出的由八袋长老率领的数百帮众……各方势力代表络绎不绝，使得济南城内各大客栈人满为患，酒肆茶楼之中，随处可见携刀佩剑的江湖人士，议论纷纷，气氛热烈。
最后压轴到来的，是嵩山少林罗汉院首座宏光大师。他率领十八名棍僧，步伐沉稳，宝相庄严。宏光大师德高望重，他的到来，无疑为“靖北盟”的成立赋予了更强的正统性与号召力。
总兵府内，一时间群雄荟萃，济济一堂。秦渊作为盟主，自是忙得不可开交，接待各派首领，商议盟约细则，协调驻地分配。苏墨则游走其间，长袖善舞，以其绝佳的口才与对各方势力的了解，巧妙地平衡着关系，将“青云阁”暗中提供的巨额资金、粮草、军械，以“各方义捐”的名义，源源不断地输入济南，支撑起这庞大的联盟运转，其阁主身份，在核心圈层中心照不宣。
这一日，众英雄齐聚总兵府议事大堂，正式商议“靖北盟”章程。堂内气氛庄重，各派掌门、代表分列左右。
熊天霸第一个站起来，声如洪钟：“诸位！还有什么好商议的？秦盟主带领咱们打过鞑子，守过济南，武功高强，义薄云天！这盟主之位，非他莫属！咱们江北盟，唯秦盟主马首是瞻！”
岳凌云抚须颔首：“熊兄所言甚是。秦盟主乃众望所归。”
冲虚道长亦道：“值此危难之际，正需一位如秦盟主这般雄才大略、心系苍生之人，统领群伦。”
众人纷纷附和，秦渊的盟主地位无人质疑。然而，当议题深入到联盟架构、权力分配、战时号令统一等具体问题时，不同的声音便开始出现。
点苍派谢无忧提出：“各派弟子，习惯、武功路数皆不相同，混编作战恐难发挥所长，是否应保持各派相对独立，协同作战即可？”
昆仑派梅傲雪则更关心战后利益：“驱除鞑虏之后，我等江湖门派，在朝在野，该当如何自处？联盟是常设还是解散？”
唐门唐影年纪虽轻，却心思缜密，提出：“联盟情报来源、物资调配，需有专门机构负责，权责需分明，以免贻误战机。”
丐帮长老嗓门更大：“咱们丐帮弟子遍布天下，打探消息、传递情报最是拿手！这情报搜集之事，理应由我丐帮主导！”
众人各抒己见，虽有抗清的大目标一致，但涉及具体利益和权力，难免有所争执。秦渊高坐主位，耐心倾听，时而出言引导，力求公允。苏墨则在一旁补充细节，以其超卓的智慧，提出种种折中与共赢的方案，往往能令争执双方皆感满意。
就在议事气氛渐趋热烈之时，亲卫统领悄然入内，在秦渊耳边低语几句。秦渊眼神微动，对众人告罪一声，与苏墨、简心交换了一个眼色，便起身转入后堂。
后堂书房内，一道熟悉的红色身影正慵懒地倚在窗边，不是玉罗刹又是谁？
“小冤家，你这‘靖北盟’好生热闹，都快赶上我们圣教开法会了。”玉罗刹巧笑倩兮，眼波流转，先是在秦渊脸上转了一圈，又落到随后进来的苏墨和简心身上。
“玉姑娘去而复返，想必有要事？”秦渊直接问道，他感应到胸前圣火令传来的温热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明显。
玉罗刹神色一正，少了些许媚意，多了几分凝重：“我来是要告诉你，清廷寻找的那处古祭坛，确切位置已经找到，就在馆陶以北七十里的‘断魂谷’！”
“断魂谷？”苏墨眉头一挑，“那里地势险峻，传闻是古战场，煞气极重。”
“不错。”玉罗刹点头，“更重要的是，那祭坛并非寻常祭祀之用。根据我圣教秘典记载，那很可能是一处……接引‘玄阴煞气’的远古阵法遗址！与‘玄阴戮神道’渊源极深！多尔衮找它，绝不仅仅是为了破坏风水那么简单，很可能是想借助那谷中积聚了千百年的玄阴煞气，催生出某种……可怕的东西，或者，强化他们阵营中修炼阴寒功法的高手！”
她目光灼灼地看向秦渊：“而你，身负《沧海无量诀》与‘玄阴戮神道’本源之力，对那地方的感应恐怕比任何人都要强烈。我怀疑，那祭坛的力量，可能会对你产生意想不到的影响，甚至是……召唤。”
秦渊心中剧震！断魂谷，玄阴煞气，远古祭坛！这一切，似乎都与他体内那躁动不安的混沌内力隐隐呼应。他仿佛能听到，来自北方那片神秘山谷的低沉呼唤。
就在这时，门外再次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传令兵不顾礼仪冲了进来，满脸激动地大声禀报：
“盟主！捷报！馆陶捷报！江辰将军成功焚毁清军粮草大营，火势冲天，岳托所部已现溃乱之象！黄得功将军趁势出击，大破清军于聊城之下！”
消息传来，书房内几人精神都是一振！
然而，秦渊还未来得及为这来之不易的胜利欣喜，另一名亲卫又仓皇闯入，声音带着惊恐：
“盟主！不好了！曹化淳曹公公带人去了各位江湖好汉下榻的驿馆，说是奉旨……清查‘不明来历之巨额军资’！与华山派的岳掌门……冲突起来了！”
前堂的江湖群雄，后堂的魔教圣女，朝廷的钦差，远方的战报，以及那冥冥中来自断魂谷的呼唤……所有的线索与矛盾，在这一刻，轰然碰撞！
庙堂与江湖的风暴，已不可避免地席卷而至。
【下章预告】
馆陶大捷，江辰奇功震动天下，岳托败退，西线压力骤减！然济南城内，风波再起！曹化淳借“清查军资”之名发难，直指苏墨与“青云阁”，意图瓦解初生的靖北盟！岳凌云怒斥阉党，冲突一触即发！秦渊将如何应对曹化淳的步步紧逼？是为保全联盟暂作隐忍，还是毅然撕破脸皮？与此同时，玉罗刹带来的断魂谷秘闻，如同魔咒般萦绕秦渊心头，那玄阴祭坛的召唤越发清晰，竟引动他体内混沌内力失控暴走！第二百四十九章《歧路分道》，看秦渊如何在朝廷倾轧、联盟内忧与自身武道异变的三重困境中，做出关乎未来道路的艰难抉择！真正的理念冲突，即将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