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收回,凌风郑重的对连寻道:“这百草堂,很可能是我师父留下的一处暗桩联络点。里面的人,或许是友,但也可能已非故人。我们需要一个万全之策去接触。”
连寻立刻来了精神:“凌兄你说,怎么做?”
凌风沉吟道:“连兄,明日你独自进去。你面孔生,他们不会起疑。你就装作是来购买药材的散修,正常询价交易。但在交谈中,你可以‘无意间’提起,说前些日子在青莲山脉一带猎杀妖兽时,遇到翰裕王朝的龙骧卫大规模搜捕通缉犯,闹得人心惶惶。注意观察掌柜和店内其他人的反应,尤其是细微的表情和动作。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声张,自然离开,回来我们再分析。”
连寻仔细记下,重重点头:“明白!演戏、察言观色,这可是我的老本行!包在我身上!”
“连兄,切记,只需观察神色即可!”
“没问题!”
翌日上午,连寻换了一身稍显体面的衣裳,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百草堂。
药堂内光线明亮,弥漫着淡淡的草药香气。货架上分门别类摆放着各种药材,从普通的止血草到一些较为珍稀的灵植,种类颇为齐全。
一名机灵的小厮立刻迎了上来,满脸堆笑:“这位客官,需要点什么?本店药材齐全,价格公道!”
连寻摆出一副老练散修的模样,目光在货架上扫过,随口报了几味不算常见、但也不是极度稀有的药材名称:“三百年份的紫须参可有?还有龙涎草、地心火芝……”
小厮一听,知道来了大主顾,态度更加热情:“客官好眼光!这几味药本店都有,品相绝对上乘!您稍等,我请掌柜的来跟您细谈!”
不一会儿,一位穿着干净长衫、面容和善、约莫五十岁上下的掌柜从后堂走了出来,笑容可掬地拱手:“这位道友有礼了,可是需要紫须参、龙涎草和地心火芝?”
“那是自然,不买药材来你这店铺作甚?”连寻故作不悦道。
“客官说的是,请客官稍等,容在下将药材摆出来,请客官评鉴。”掌柜表现的很恭敬。
只见小厮将药材摆在柜台上,连寻随意看了看便与掌柜开始讨价还价。
掌柜对药材的年份、药性、产地、炮制方法如数家珍,对答如流,价格也报得合情合理,完全是一副经验丰富、诚信经营的药铺掌柜模样。
连寻一边应付着,一边暗自佩服凌风的谨慎。若单看表面,这百草堂确实毫无破绽。
连寻一边查看药材一边打打秋风,见时机差不多,连寻话锋一转,叹了口气,装作不经意地说道:“唉,掌柜的,不瞒您说,前段时间我去青莲山脉那边想碰碰运气,弄点好药材。结果倒好,药材没找到多少,却撞见翰裕王朝的龙骧卫在那一片大肆搜捕什么通缉要犯!好家伙,那阵仗,漫山遍野都是兵,盘查得那叫一个严!吓得我们这些散修赶紧溜了,生怕被当成同党给抓了去!这王朝统治下,也越来越不太平了!”
他说这话时,眼角余光却死死锁定着掌柜的脸庞和动作。
掌柜闻言,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同情:“哦?竟有此事?青莲山脉……那地方确实偏僻,没想到也闹出这么大动静。唉,是啊,如今这年月,我们这些做小本生意的,就盼着个太平光景。”
掌柜的反应看似自然,言语中也挑不出毛病。然而,就在他说话的同时,连寻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个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动作——掌柜的眼珠,极其快速、极其自然地,向柜台右侧角落瞥了一眼!
那里,坐着一位穿着灰色长衫、戴着瓜皮小帽、一直低着头,专心致志拨弄着算盘珠子的账房先生。从连寻进来到现在,这账房先生就像一尊泥塑木雕,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连寻心中一动,但面上不动声色,继续与掌柜攀谈,话题又扯回了药材价格上。
然而,在接下来的交谈中,连寻刻意将话题引向一些稍微敏感的方向,比如询问某些药材是否受到官府管制,或者抱怨一下各地关卡税赋太重。
每一次,当他提出这类稍微“越界”的问题时,掌柜在回答之前或之后,总会重复那个细微的动作——眼神不由自主地、飞快地瞥向那个沉默的账房先生!
一次或许是巧合,但连续数次,且都是在涉及稍微敏感话题时出现,这就绝非偶然了!
连寻心中已然明了:这掌柜看似是主事之人,但实际上,他是在向那个看似不起眼的账房先生“请示”或“确认”!那个账房,才是这百草堂真正拿主意的人!一家正常的药铺,掌柜决策,账房管账,分工明确,何须事事请示账房?这分明是某种严密组织才有的层级结构和警惕性!
又闲聊了几句,连寻按照谈好的价格,买下了那几味药材,然后便借口还有他事,提着包好的药材,神色如常地离开了百草堂。
连寻走出药堂大门,心中对凌风的佩服又加深了一层:凌兄的判断果然精准!这百草堂,水深得很!
月色被薄云遮掩,小院内的光线愈发昏暗。连寻急匆匆推门而入,反手将门栓好,脸上早没了白日里的油滑,只剩下凝重与一丝未褪的惊悸。
“凌兄,”他压低声音,语速极快,“百草堂的水,比咱们想的还深!”
凌风正盘膝坐在院中石凳上调息,闻声睁开眼,眸中精光内敛:“慢慢说,看清楚什么了?”
连寻抓起桌上的茶壶,也顾不得倒碗,对着壶嘴灌了几大口凉茶,这才一抹嘴,将自己在百草堂内的经历原原本本道出。
尤其是掌柜那几次极其自然、却又在关键处必然出现的、瞥向账房先生的眼神,他描述得细致入微。
“凌兄,绝不是巧合!”连寻肯定地说,“那掌柜对药材、价格门儿清,表面看不出破绽。可一说到青莲山脉,提到龙骧卫,他眼珠子就不自觉地往那账房那儿溜!那账房,从头到尾没抬过头,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可我感觉,整个药铺的气场,都绕着他转!”
凌风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石桌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轻响。
他的脸色在月光下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良久,凌风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冷静,却带着一股寒意:“看来,情况比预想的更糟。”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连寻:“百草堂,它现在是一个陷阱,一个精心布置的牢笼。”
连寻倒吸一口凉气:“他们……他们是在等天涯子的旧部?或者……等凌兄你?”
“方叔恐怕凶多吉少。”凌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如果方叔安然无恙,或者此地依旧安全,绝不会是这种诡异的氛围。那个账房,很可能是影杀卫,或者翰云霆派来的其他高手。他们控制了这里,清除了可能忠于师父的旧人,然后布下这个局,守株待兔。”
连寻只觉得后背发凉,一阵后怕。他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问道:“那……凌兄,我们现在怎么办?这云城……还待吗?”
“此地已成龙潭虎穴,但既然来了,岂能空手而归。就让我们搅他个翻天地覆。”凌风目光投向百草堂的方向,眼神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