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办,
冯恩益拉着陆国忠在沙发上坐下,语气带着几分埋怨:国忠老弟,这件事怎么连我都瞒得这样紧?我这个当局长的,竟连半点风声都没听到。他拍了拍陆国忠的肩膀,方才被姓张的在电话里好一顿臭骂,真是难堪啊。
让局座受委屈了,属下实在过意不去。陆国忠欠身致歉,目光与姚胖子交汇一瞬,又续道:此事卑职曾向毛局座请示过,他的意思是要冷处理,暂时压着不报。
哦?毛局座早就知道了?冯恩益神色微变,说不清是释然还是不满。
姚胖子见状,连忙笑着打圆场:局座明鉴,处座这么做,也是想把这件事往上面推。天塌下来自有高人顶着,咱们反倒落得清静。
冯恩益闻言沉吟片刻,忽然展颜一笑:原来如此!国忠老弟考虑得果然周全。他这才想明白,若当初陆国忠真将此事报到他这里,如今直面张维明怒火的就该是他冯恩益了。这么一想,反倒该感谢陆国忠的隐瞒。
....就在此时,保密局上海站那间宽大明亮的办公室里,毛局座正舒适地靠在椅背上,握着话筒听那头的人诉苦告状。
.......“毛老弟,你说的那桩案子,与犬子又能扯上什么关系?”
“维明兄,口供都已画押,只等移交法院审理判决。你说,这算不算有关系?”
“胡说!这分明是要把我儿子往死路上逼!你们也太恶毒了!”
“呵呵,”毛局座轻笑两声,语气不紧不慢,“事到如今,维明兄还在为令郎辩解,难道就不怕明天《大公报》头版上,出现令公子的名字?”
“毛老弟……这回,就当是为兄求你了……”
.......毛局座呷了口茶,话锋轻转:“听说……党通局那边还有个副局长的缺,一直空着?”
他顿了顿,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我想推荐个人选,不知张秘书长意下如何?”
“一切……一切但凭毛老弟安排。”电话那头的声音透着疲惫,“只求能给犬子留条活路。”
“这个自然。”毛局座嘴角浮起一丝笑意,指尖在桌面上轻轻一点,“维明兄放心。”
三天后的正午,天色阴沉得骇人。浓云几乎贴着屋檐翻滚,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四周又暗了一层,眼见一场倾盆大雨就要泼洒下来。
南京路上的行人早已稀稀拉拉,偶有经过的也都缩着脖子一路小跑,赶着在雨点砸下前寻个躲处。
刚从牢里悄无声息放出来的张旋,却在两名保镖的护卫下,不紧不慢地踱在空旷的街心。一辆黑色轿车在他身后缓缓尾随。
他正打算去永安百货挑几身像样的西装。这段日子的牢饭,倒叫这个三青团的“骨干”想通了一个道理——什么主义、什么信仰,全他娘是虚的,哪比得上无拘无束、吃香喝辣、怀抱温香软玉来得实在?
去他的三青团,去他的抓红党!人生在世,不过图个快活。
父亲早已打点好一切,连去美国的船票都已到手。再过两天,他就能彻底告别上海这片是非地。等到了大洋彼岸,天高海阔,还有谁能管得着他?
想到这里,张旋嘴角不由自主地咧开,随即发出一阵旁若无人的大笑。身旁两名保镖对视一眼,心里不约而同嘀咕:这位少爷,该不会在号子里关疯了吧?
黑色轿车稍稍提速,与张旋并行。司机探出头来,语气恭敬却带着担忧:“张公子,秘书长再三叮嘱,要你注意安全……你还是上车吧!”
“这南京路上鬼影都没一个,有什么不安全的?”张旋不耐烦地摆摆手,“少啰嗦,后面跟着,别扫我的兴!”
司机张了张嘴,还想再劝,又把话咽了回去。罢了,端人饭碗,由人使唤。一个当差的,何必太认真?横竖不是自家儿子。
他抬眼四顾,街上确实空旷得很,这才松了油门,依旧缓缓跟在后面,保持着一段不近不远的距离。
穿过前边广西路口,对面就是永安百货的霓虹招牌。两个保镖见目的地近在眼前,一直紧绷的心弦总算稍松了几分。
张旋仍是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刚踏进路口,不知从哪冒出一辆黑色汽车突然风驰电掣般冲来,见站在路口的张旋竟然毫不减速,直直朝他撞去!
幸亏张旋年轻灵活,猛退一步,车身擦着他前襟呼啸而过。
“娘个死皮!”他惊魂未定,冲着远去的车影跳脚大骂,“死册老,想撞死你爹啊?侬全家死绝——”
骂声未落,只听身后保镖一声惊叫。张旋还未及回头,又一辆墨绿色卡车如鬼魅般疾驰而至,根本不给他躲闪的余地。
“轰”的一声闷响,他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被撞飞出十几米远,重重摔在冷硬的路面上。
那卡车毫未减速,瞬间便撕破阴沉的天色,消失在前方街角。
两名保镖被这电光石火的变故惊得魂飞魄散,呆立数秒才反应过来,慌忙拔枪朝着卡车消失的方向连连射击,枪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凄厉。
..........市南警局陆国忠办公室内,陆国忠正伏案破译密电,姚胖子却猛地推门而入,惊得他手中钢笔一滑。
“进长官办公室要敲门!”陆国忠蹙眉斥道,“跟你讲过多少次,怎么就记不住?”
“先别管这个,”姚胖子摆着肥厚的手掌,压低嗓门,“刚来的消息,那件事……办妥了。”
“人死了?”陆国忠倏地起身,目光如刀般钉在姚胖子脸上。
“那怎么可能!我安排的都是老手,”姚胖子忙不迭摇头,“人在医院躺着呢,骨折是免不了的……”他语气忽然犹豫起来,“不过,好像……”
“好像什么?别吞吞吐吐的,一句话说完!”陆国忠眼神更厉。
“说是……脑子撞坏了,连人都不认识了。”
陆国忠紧绷的肩膀终于松了下来,嘴角掠过一丝冷意:“那是他罪有应得。”
他缓缓坐回椅中,低声自语:“若是真死了……局面反倒不好收拾了。”
说完,他又将目光移到桌上的密电文上,于是拿起笔再次开始破译。余光瞥见姚胖子却在原地磨蹭着没走,便抬头问道;
“还有事啊?”
姚胖子搓了搓肥厚的手掌,语气罕见地带上几分犹豫
“国忠,你这边没什么事,”姚胖子有些扭捏的说道:“我想......请个假”
陆国忠诧异地看向姚胖子:“奇了怪了,你请假?”
“我说姚多鑫,你一向自说自话,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今天是什么情况?”
“我的意思就是今天我就不回来了,有事没事都别找我,我有点私事要去......”姚胖子难得的说话吞吞吐吐。
“那你总要跟我说一下,你去哪里,万一有紧急事....”陆国忠问道,他心里也是好奇。
“国忠,你烦不烦,再怎么说,我也是你的长辈,小辈打听长辈的事,没规矩的。”姚胖子急赤白脸的说着
“好好,你去吧,我不问了。”国忠无奈的摇摇头,看着姚胖子着急离开的背影,陆国忠喃喃自语:“说急了就拿长辈对付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