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嫁给了京城最正直的斩妖吏。
他每日归来,官袍都沾着精怪的血。
直到我发现他书房密室藏着百张美人皮。
「夫人发现了呢。」他笑着点燃熏香,「可知道为何精怪总想变成人?」
「因为最会剥皮的……从来都是人啊。」
我嫁给了沈肃,京城百姓口中的“妖邪克星”,天子亲封的靖妖司少卿。
每日黄昏,他踏着残阳归府,玄色官袍上总带着洗不净的淡淡血腥气,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冽又古怪的冷香。那是斩妖除魔后的痕迹,下人们低眉顺目,眼中是混杂着恐惧的敬畏。我总会亲手奉上热茶,为他解下沾染风尘的外袍。袍角有时会蹭上些许艳丽的羽毛,或是几点暗沉黏腻的痕迹,我指尖微颤,却从不多问。
他是我的夫君,是这乱世中庇佑我一方的天神。世人皆道,沈少卿铁面无私,剑下亡魂皆是祸乱人间的精怪,从无错判。
我亦是如此深信不疑,直到那个闷热的夏夜。
一场急雨刚歇,空气里弥漫着土腥气。沈肃被急召入宫,书房的门被他随身带起的风吹得虚掩。我端着一碗冰镇过的莲子羹,想替他送去。晚风穿过回廊,竟将那扇虚掩的门吹开了一条更大的缝隙。
平日里,我从不踏足他的书房,那是府中的禁地,除他之外,唯有几个心腹亲随可入。可那夜,鬼使神差地,我端着托盘,走了进去。
屋内陈设简洁,书卷齐整,与他一丝不苟的为人并无二致。唯独靠墙的那排书架,似乎与往常有些不同——一本厚重的《山海异物志》微微凸出,像是被人匆忙间推回,却未完全归位。
我放下托盘,伸手想去将那本书按实。指尖触到冰凉的书脊时,却听到一声极轻微的“咔哒”声。
整面书架,竟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暗入口。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杂了血腥、香料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的热风,从洞口扑面而来。那味道,比我在他官袍上闻到的,要浓郁百倍,直冲天灵盖。
我的心跳如擂鼓,几乎要撞破胸膛。扶着冰冷潮湿的墙壁,我一步步挪了进去。
密室里没有窗,只在角落点着一盏昏黄的长明灯。灯火摇曳,映照出墙壁上悬挂的“东西”。
那是一张张……人皮。
完整的,栩栩如生的美人皮。肌理细腻,眉眼如画,甚至唇上还点着胭脂。有的清丽,有的妖娆,有的端庄,数十张,不,或许有上百张,被特制的木架撑开,如同晾晒的衣裳,无声地悬挂在这幽暗之地。灯影晃动,那些空洞的眼眸仿佛在凝视着我,嘴角噙着一抹诡异的笑。
墙壁上,挂满了各式刀具,薄如柳叶的,弯如新月的,寒光闪闪,每一把都洁净得不染尘埃,却散发着比血腥更令人胆寒的气息。
我胃里翻江倒海,连连后退,脊背撞上冰冷的墙壁,才惊觉自己已浑身冷汗,抖如筛糠。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疾不徐。
密室入口的光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
我猛地回头,看见沈肃就站在那里,脸上依旧带着平日里那种温和的、令人心安的笑意。只是此刻,那笑意落入我眼中,比恶鬼的獠牙更可怖。
“夫人,”他轻声开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甚至带着一丝宠溺的无奈,“还是被你发现了呢。”
他反手关上了密室的门,隔绝了外界最后一丝微光。他走到角落的香炉旁,不紧不慢地添入一小块暗红色的香饼,然后用火折子点燃。熟悉的、清冽而古怪的冷香瞬间浓郁起来,充斥了整个密闭的空间,压下了那令人作呕的腐败气。
我瘫软在地,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做完这一切。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笑容愈发深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怜悯。
“夫人,你可知道,”他慢条斯理地问,声音在幽幽冷香中显得格外缥缈,“为何世间精怪,总痴迷于幻化人形,甚至不惜剥取人皮,披挂在身?”
我牙齿打颤,说不出一个字。
他俯下身,冰凉的手指轻轻拂过我的脸颊,目光却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艺术品。
“因为啊……”他叹息般低语,呼出的气息带着那诡异的冷香,钻入我的鼻腔,“最会剥皮的……从来都不是它们。”
“最会剥皮的,从来都是……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四肢百骸失去了所有力气,唯有意识,还被困在这具逐渐不听使唤的躯壳里,清晰地感受到他指尖的冰凉,和他眼中那抹终于不再掩饰的、狂热而贪婪的光。那冷香,是迷香,也是……剥皮前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