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笙儿当众“宣示主权”的行径,如同在花垣城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流言蜚语不再是暗涌,而是变成了明面上的谈资。
“四公主怕是瞧上那位裴司学了!”
“裴司学好手段,竟能让顽劣的四公主如此维护!”
“听说城主对此颇为不悦……”
这些话语或多或少传到了陈笙儿耳中,她却浑不在意,甚至有些小小的得意。她如今看裴恒,哪儿哪儿都好,只觉得那些嚼舌根的人都是嫉妒。
然而,她没想到,第一个明确表示反对的,竟是她最亲近的三姐,刚刚与韩烁关系缓和些的陈芊芊。
“笙儿,你糊涂!”陈芊芊风风火火地闯进她的寝殿,眉头紧锁,“那裴恒是什么身份?一个无根无基的司学!他对你好?谁知道他是不是看中了你公主的身份,另有所图!你年纪小,别被人骗了!”
陈笙儿一听就炸了毛:“三姐!我不准你这么说他!裴恒才不是那种人!他对我好,从来都不是因为我是公主!”
“不是因为你公主的身份?”陈芊芊冷笑,“那他为何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在你及笄后不久出现?为何处处迎合你的喜好?笙儿,这世道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姐妹俩不欢而散。
陈笙儿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不懂,为什么三姐自己可以为了韩烁不顾一切,却要来阻拦她。她一股脑地跑去水榭找裴恒,想从他那里寻求安慰和肯定。
可她扑了个空。侍女说,裴司学今日告假,并未入府。
一种莫名的不安攫住了陈笙儿的心。她派人去裴恒的住处打听,带回的消息却让她如坠冰窟——裴恒不见了!他居住的小院人去楼空,只留下一封呈报城主的辞呈,言称才疏学浅,有负圣恩,自请离去,归隐山林。
走了?
他就这么走了?
连一句告别都没有?
陈笙儿的世界瞬间崩塌。她不信!不信那个会对她温柔浅笑,会为她排两个时辰队买点心,会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会在她耳边低语“我是你的”的裴恒,会这样不声不响地离开!
“骗子……都是骗子……”她瘫坐在地上,眼泪终于决堤,心口疼得像是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三姐的话如同魔咒般在耳边回响——“另有所图”、“被人骗了”……
而此刻,花垣城城主殿内,气氛凝重。
陈绾绾看着跪在殿下的青年,他风尘仆仆,衣衫甚至带着些许狼狈的痕迹,不再是往日那个清贵优雅的裴司学,但脊背却挺得笔直,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决绝与坦诚。
“裴恒,你可知罪?”城主声音威严。
“臣知罪。”裴恒叩首,声音清晰,“臣罪在欺瞒城主,对四公主抱有非分之想,逾越臣子本分。”
“既知是罪,为何又去而复返?”
“因为,”裴恒抬起头,目光灼灼,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臣若就此离去,便是坐实了流言,让公主承受‘被抛弃’与‘错信他人’的双重打击。臣,不忍,亦不能!”
他再次深深叩首,额头触及冰冷的地面:“臣此番离去,并非畏罪潜逃。臣是去了北境战场,找到了臣的旧部,取回了臣的身份印信。”
他双手奉上一枚玄铁令牌,上面刻着古老的家族徽记与“镇北”二字。
“臣,裴恒,并非无根无基的流浪书生。臣乃北境已故镇北侯裴琰之独子,因家族卷入朝堂纷争,为避祸端,才化名潜入花垣。臣对四公主,确是一见钟情,此后种种,虽有刻意接近,但臣待公主之心,天地可鉴,绝无半分虚假利用!”
他目光坦荡,迎着城主审视的视线,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臣今日归来,并非以司学裴恒的身份,而是以镇北侯府继承人的身份,恳求城主,将四公主陈笙儿下嫁于臣!臣愿以整个裴家军残部与北境三城为聘,此生唯她一人,非卿不娶!若违此誓,天诛地灭!”
殿内一片死寂。城主震惊地看着殿下跪得笔直的青年。镇北侯府!那个曾经威震北境,却一夜之间倾覆的将门!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似文弱的司学,竟有如此身份和魄力!
他并非一走了之,而是用最直接、最笨拙,却也最真诚的方式,去为自己争取一个足以匹配她、迎娶她的身份和底气!他甚至交出了可能引来杀身之祸的家族底牌,只为证明他的真心与决心。
就在这时,殿门被猛地推开。
陈笙儿满脸泪痕地冲了进来,她显然是听到了后半段,不管不顾地扑到裴恒身边,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像是怕他再次消失。她仰头看着城主,哭喊道:“母亲!我不准你赶他走!是我喜欢他!是我要跟他在一起!他要是走了,我……我也不活了!”
裴恒反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紧紧攥住,侧头看她,眼底是失而复得的巨大庆幸与深沉的爱意:“笙儿,别怕,我不走。再也不走了。”
城主看着殿下紧紧相依的两人,一个为了爱情敢于对抗全世界的流言,一个为了爱情敢于赌上身份和性命去挣一个未来。她沉默了许久,最终,化作一声复杂的叹息。
“裴恒,”她缓缓开口,“你起来吧。”
“你的请罪,本宫准了。”
“你的求婚……”她目光扫过女儿那紧张万分的小脸,终是松了口,“……本宫,准了。”
陈笙儿瞬间破涕为笑,猛地扑进裴恒怀里,紧紧抱住了他。
裴恒拥着失而复得的珍宝,将脸埋在她带着清香的发间,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眼底,是铺天盖地的柔情与尘埃落定的满足。
他赌赢了。
用他的真心、他的谋划、他的全部,赌来了她的不离不弃,也赌来了与她携手一生的名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