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沈翊推掉了所有非紧急的案件咨询,将大部分时间都留在了画室。
挽歌的状况时好时坏。她依旧嗜睡畏寒,那对毛茸茸的猫耳和尾巴再未能完全隐匿,只能勉强用宽大的帽子和外套遮掩。清醒的时候,她总是蔫蔫的,抱着热水袋蜷在离沈翊最近的角落,琥珀色的眼睛失去了往日灵动的神采,像蒙尘的宝石。
沈翊尝试了所有他能想到的常规方法。高热量的食物、营养补充剂、甚至一些温和的安神中药,效果都微乎其微。挽歌就像一块耗尽了能量的电池,普通的充电方式已然无效。
杜城那边私下查询的结果也不理想。所谓的“非正常现象研究者”大多是一些故弄玄虚的江湖术士,提供的“秘方”荒诞不经,沈翊不敢在挽歌身上轻易尝试。
焦虑,如同无声的蛛网,在沈翊心底悄然蔓延。他面上依旧平静,作画、看书、照顾挽歌,有条不紊。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次看到挽歌因控制不住耳朵而露出的惊慌眼神,感受到她身上那日渐微弱的妖气,他握着画笔的指尖都会微微收紧。
这天夜里,挽歌又陷入了昏睡,呼吸轻浅得几乎听不见。沈翊坐在她旁边的地板上,背靠着墙壁,手中是那本《百妖异闻录》,再次翻到记载着“妖力透支”的那一页。
“……或可以精纯灵韵之物温养,徐徐图之,然此类物什,世间罕有,多具传承,非缘不可得……”
精纯灵韵之物?
沈翊的目光从书页上移开,落在画室一角。那里堆放着一些他早年游历各地时收集的杂项,有奇特的矿石、古老的木雕、甚至是某些说不清来历的残破玉器。当时只是出于艺术家的审美兴趣收藏,从未想过它们会有什么特殊用途。
他起身走过去,在那堆杂物中细细翻找。大多数物品除了岁月沉淀的痕迹,并无任何异常。直到他的指尖触碰到一个用软布包裹的、巴掌大小的物件。
那是一块半环形、带有缺口的古玉,玉质不算顶好,色泽青白,表面布满深浅不一的褐色沁色,雕刻着早已模糊不清的蟠螭纹。入手微沉,触感并非冰凉,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难以言喻的温润。
他记得这块玉。是很多年前在一个偏远古镇的旧货摊上偶然所得,摊主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觉得样式古朴。他当时觉得那玉上的沁色分布颇有古意,便买了下来,之后一直束之高阁。
此刻,当他将这块玉握在手中时,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静谧”感,如同投入心湖的一滴水,悄然荡开。连日来因担忧而略显浮躁的心绪,竟奇异地平和了几分。
这感觉……非同寻常。
沈翊心中一动,拿着玉环走回挽歌身边。他犹豫了一下,将玉环轻轻放在挽歌交叠放在胸前的手边。
几乎是玉环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异变发生了。
挽歌一直微蹙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舒展了一分。她原本过于清浅的呼吸,似乎也变得稍微绵长有力了一些。更明显的是,她身上那股原本微弱飘忽、仿佛随时会断绝的妖气,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托住,不再继续逸散,反而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趋于稳定的迹象。
虽然变化极其细微,但一直密切观察着她的沈翊,敏锐地捕捉到了!
这玉……有用!
它不是立刻补充了挽歌的损耗,更像是提供了一个稳固的“基底”,阻止了她情况的进一步恶化。
沈翊眼中骤然亮起一抹锐光。他小心翼翼地将玉环拿起,仔细观察。玉环依旧古朴无华,看不出任何神异之处,但那入手温润、宁心静气的独特感觉,以及它在挽歌身上产生的微弱效果,都指向一个事实——这块被他遗忘多年的古玉,很可能就是《百妖异闻录》中提到的,具备“精纯灵韵”的温养之物!
他立刻将玉环用一根红色的丝绳小心系好,然后轻轻戴在了挽歌的脖颈上。玉环贴着她冰凉的皮肤,散发着微不可查的暖意。
做完这一切,沈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后背终于松弛下来,靠坐在墙边。他抬手揉了揉眉心,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但心底那块沉重的石头,总算落下了一半。
至少,他找到了稳住她情况的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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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挽歌醒来的时间比前几天稍早了一些。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习惯性地先去感受身体的状况——依旧无力,依旧畏寒,但那种仿佛灵魂都要被抽离的“空荡”感,似乎减轻了少许。一种微弱却持续存在的“支撑感”,从胸口传来。
她低头,看见了挂在脖子上的那块青白色玉环。
“这是……什么?”她声音沙哑地问,用手指好奇地碰了碰。玉环触手温润,带着一种让她很舒服的、安定的气息。
沈翊端着一杯温水走过来,看到她醒来,眼神柔和了些许:“一块古玉。戴着它,感觉会好一点吗?”
挽歌仔细感受了一下,然后轻轻点头:“嗯……好像……没那么空了。”她顿了顿,又有些担忧地摸了摸自己依旧立着的耳朵,“可是……这个还是藏不起来。”
“不急。”沈翊将温水递给她,“先稳住情况。藏耳朵的事情,慢慢来。”
他的语气很平静,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挽歌捧着温水,小口喝着,目光却忍不住一直往胸前的玉环上瞟。那玉环上的纹路虽然模糊,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古老而温柔的力量,让她本能地感到亲近和依赖。
她抬头看向沈翊,他眼下有着淡淡的青黑,显然这几天都没有休息好。
“你……”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谢谢?似乎太轻了。她只知道,在她最害怕、最无助的时候,是这个人类没有放弃她,找到了能帮助她的东西。
沈翊似乎看出了她的窘迫,没有追问,只是伸手,极轻地揉了揉她的发顶,指尖不经意地拂过那对毛茸茸的、无法隐藏的猫耳。
“先把身体养好。”
他的动作很自然,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怀。挽歌的耳朵在他指尖触碰到的瞬间,敏感地抖动了一下,却没有躲闪。一种暖洋洋的、类似被阳光晒透的感觉,从被触碰的地方蔓延开来,比玉环带来的暖意更直接,更让她想靠近。
她低下头,把半张脸埋进杯子里,掩饰着自己微微发烫的脸颊。
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画室里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中,松节油的味道与温水的蒸汽交融,古玉散发着微光,墨猫图静静立在角落。
沈翊看着低头喝水的挽歌,看着她脖颈上那枚暂时稳住局势的古玉,眼神深邃。
稳住只是第一步。如何让她真正恢复,如何解决她能力使用过度的问题,依旧前路未知。
但至少此刻,画室里的温度,不再那么冰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