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绕陈国栋老人的调查迅速铺开。警方发现，这位看似与现代社会脱节的老人，近半年的活动轨迹并非毫无波澜。他频繁出入市图书馆的电子阅览室，查阅的记录大多与基础化学和简易电路相关。更重要的是，通过调取他家附近五金店和化工用品店的监控，发现他曾分批次购买过一些常见的清洁剂、管道疏通液、电池、电线等物品。单独看每一样都平平无奇，但组合起来，恰好符合制造现场那种简易爆炸和腐蚀装置的条件。
动机、能力、物证链条逐渐清晰。
抓捕行动定在第二天清晨，地点是陈国栋位于城郊结合部的老宅。
行动前夜，沈翊在画室里最后一次梳理案件细节。挽歌趴在她铺着软垫的“堡垒”里，怀里抱着沈翊的衬衫，鼻尖萦绕着令人安心的气息，却有些睡不着。她能感觉到沈翊身上散发出的、一种不同于平日作画时的“专注”，那是一种更加锐利、带着隐隐“戒备”的深青色。
“明天……会很危险吗？”她忍不住小声问，尾巴在身后不安地卷动。
沈翊从案件地图上抬起头，看到她在昏暗光线里亮晶晶的、带着担忧的眼睛。“警方会处理好的。”他没有正面回答，声音放缓，“你留在画室，哪里都不要去。”
他的回避反而让挽歌更加确信了明天的行动非同小可。那种混合着“悲伤”蓝色与“决绝”黑色的气味，仿佛透过时空，再次隐隐约约地萦绕在她的感知边缘，让她心里发慌。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沈翊便准备出门。他穿着利落的深色外套，神情冷峻。
挽歌站在画室门口，看着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那是她昨晚没舍得吃完、用干净手帕小心包好的几块杏仁饼。
“这个……你带着。”她声音细细的，带着刚睡醒的沙哑，“饿了可以吃。”
沈翊愣了一下，看着那包被仔细包好的点心，又看看挽歌带着惺忪睡意却满是认真的脸，冷峻的眉眼不易察觉地柔和了一瞬。他接过点心，放进外套内侧的口袋，轻轻拍了拍。
“等我回来。”
门在身后关上。画室里重新陷入寂静，只剩下挽歌一个人。她抱着膝盖坐回垫子上，胸前的古玉传来稳定的温润感，却无法完全驱散她心头的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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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国栋的老宅独门独院，外围已被警方悄然封锁。沈翊和杜城作为现场指挥，位于包围圈的前沿指挥点。空气中弥漫着破晓前的清冷和一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确认人在里面。屋里没有开灯，没有动静。”对讲机里传来侦查员的低声汇报。
杜城打了个手势，突击小组如同暗夜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地逼近院门。
就在破门锤即将撞上木门的瞬间，异变陡生！
老宅侧面一间看似堆放杂物的偏房窗口，突然猛地被从里面撞开，一个瘦削、头发花白的身影动作出乎意料敏捷地翻窗而出，正是陈国栋！他手里紧紧抱着一个用厚布包裹的、四四方方的物件，脸上是一种混合着疯狂与绝望的扭曲表情，头也不回地朝着屋后杂草丛生的荒地狂奔！
“侧房有人！目标逃窜！重复，目标逃窜！”对讲机里瞬间响起急促的呼叫。
“追！”杜城低吼一声，与沈翊同时冲了出去。
陈国栋对这片地形极为熟悉，在及腰的杂草和乱石中穿梭，速度竟不慢。他显然早有准备，甚至可能预设了逃跑路线。
沈翊紧盯着那个在晨曦微光中狂奔的背影，目光锐利。他注意到陈国栋始终将那个包裹紧紧抱在胸前，仿佛那是什么比他生命更重要的东西。
那里面是什么？剩余的危险品？还是……别的？
追逐在荒地上演。警察们训练有素，迅速形成合围之势。陈国栋眼看无法逃脱，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背靠着一棵枯树，剧烈地喘息着。他一把扯开包裹的厚布，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并非预想中的爆炸装置，而是一个银白色的、类似便携式冷藏箱的盒子。
陈国栋用颤抖的手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是几支密封的试剂管和一堆纸质文件。他举起一支试剂管，脸上露出一种近乎虔诚又带着毁灭意味的疯狂笑容，对着追来的警察嘶喊道：“别过来！这是最后的样本！我儿子的……谁也别想拿走！谁也别想再制造这种诅咒！”
他儿子的样本？沈翊瞬间明白了。陈国栋破坏“生命方舟”，并非单纯的报复，他是想夺回或者说毁灭与他已故儿子基因相关的所有数据和样本！他将儿子的疾病视为一种“诅咒”，而试图“编辑”或研究这种基因的行为，在他扭曲的认知里，是不可饶恕的亵渎。
那冰冷的“决绝”，源于一个父亲扭曲到极致的、想要彻底终结“诅咒”的执念。
“陈国栋！冷静！把东西放下！”杜城举枪瞄准，厉声喝道。
“冷静？我儿子死的时候，你们谁让他冷静了？！”陈国栋情绪激动，手抖得厉害，那支脆弱的试剂管眼看就要脱手摔碎，或者更糟，被他用来做出更极端的行为。
气氛紧绷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沈翊向前一步，脱离了掩体，站在了相对空旷的位置。他没有看陈国栋手中的试剂管，而是目光平静地看向他那双充满血丝和疯狂的眼睛。
“那不是诅咒，陈先生。”沈翊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混乱的力量，在清晨的荒野里清晰传来，“那是你儿子存在过的证明。”
陈国栋猛地一愣，疯狂的眼神出现了一丝短暂的凝固。
沈翊继续说着，语速平稳，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而非争辩：“你毁掉实验室，是害怕。害怕有人像你一样，因为这种基因而痛苦。你想保护的可能不只是你儿子的安宁，还有其他可能因此受苦的人，对吗？”
他没有指责，没有命令，而是尝试去理解那份扭曲行为背后，可能隐藏的、最初的情感——一个父亲失去爱子后，那种想要阻止悲剧重演的、哪怕用错了方式的保护欲。
这番话，像一根细针，巧妙地刺入了陈国栋被疯狂层层包裹的内心。他脸上的疯狂出现了一丝裂痕，举着试剂管的手微微垂下了一些。
杜城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一个箭步上前，迅雷不及掩耳地制服了陈国栋，小心翼翼地夺下了他手中的试剂管和冷藏箱。
危机解除。
陈国栋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地，失声痛哭起来。那哭声里，不再有疯狂的决绝，只剩下无尽的、沉痛了多年的悲伤。
沈翊站在原地，看着被押走的陈国栋，清晨的风吹动他的衣角。他微微松了口气，这才感觉到口袋里的硬物——是挽歌给他的那包杏仁饼。
他下意识地伸手进去，指尖触碰到那微凉的、带着点心油润的包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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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室里，挽歌正对着那本艺术史书籍发呆，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阳光已经完全照亮了房间，但她心里的那点不安始终没有散去。
直到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响起。
她像弹簧一样跳起来，冲到门口。
沈翊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周身的气息是平和的，那股锐利的“戒备”深青色已经消散。
挽歌仰头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急切地在他身上扫视，鼻子也不自觉地轻轻抽动，确认没有陌生的血腥味或激烈的情绪颜色。
“你……没事吧？”她小声问。
“没事。”沈翊看着她毫不掩饰的担忧，心底某个角落微微一动。他脱下外套，从口袋里拿出那个手帕包，递还给她，“点心，谢谢。”
挽歌接过点心，发现手帕还是原样，点心一块也没少。她眨了眨眼，似乎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他出去了那么久，经历了听起来很危险的事情，却连一块点心都没吃。
但她没有多问，只是看着沈翊走向厨房去倒水的背影，小心地把手帕包重新折好，放回了自己的“宝藏”堆里。
那里有硅胶小鱼，有小猫速写，现在，又多了一包没有被吃掉的杏仁饼。
沈翊端着水杯回来，看到挽歌正蹲在她的角落前，对着那堆小玩意儿发呆，尾巴在身后轻轻地、满足地摇晃着。
他喝了一口水，目光落在窗外明媚的晨光上。
基因编辑案告破，一个因爱生恨、最终走入极端的悲剧落下帷幕。而画室里的这一方小天地，似乎也因为等待的结束和担忧的消散，重新变得温暖而宁静。
他走到画架前，看着上面那幅尚未完成的、杜城眼睛的素描，拿起橡皮，轻轻将那些过于锐利的线条，擦淡了一些。
至少暂时，周旋可以稍作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