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溪山小学的学问
依凛，放学啦！郑湄像只欢快的小麻雀，蹦蹦跳跳地跑到溪山小学门口，依凛，今日先生教啥呢？我听不懂老师说的普通话吖~~
林凛背着她那崭新的深蓝色书包，慢悠悠地从校门口走出来。书包里装着堂叔公给的新课本，姑丈送的钢笔，还有今天课堂上的新鲜事儿。
今日先生教我们认字哩！林凛已渐渐模糊了前世的记忆，慢慢恢复她这年纪的天真烂漫，神气兮兮地说，眼睛亮晶晶的，第一课就是人（嫩）、口（脆）、手（秋）（闽都方言谐音*~*）
郑湄歪着脑袋：这有啥难的？我依爸说，我两岁就会写自己名字啦！
才不是呢！林凛不服气地撅起小嘴，先生教我们字要这样写——她踮起脚尖，用手指在空气中比划，人字就像两个人手拉手，你看！
郑湄咯咯笑起来：口字呢？
口字嘛...林凛摸了摸自己的嘴巴，口就是咱们吃饭说话的地方！先生还说，字要写得方方正正的，就像咱家买的豆腐一样！
阳光洒在乡间的小路上，两个小姑娘手牵着手，一路有说有笑地往家走去。她们的笑声像银铃一般，在空气中回荡。
夕阳给石板桥镀上一层橘红色的光晕，这座两三米宽的青灰石板桥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温暖。虚岁六岁实岁才四岁的林凛站在桥中央的三岔路口，小书包拍打着她瘦小的后背，这是她上学第一天放学的时刻。
六岁的小姑娘踮起脚尖，看着桥面被夕阳拉长的影子——桥面中间那块被岁月磨得发亮的石板泛着柔和的光，仿佛在诉说着无数个清晨与黄昏的故事。
往左的那条两米宽石板路蜿蜒向郑家村，路旁的龙眼树今天显得格外安静，枝头的果实沉甸甸地压弯了树枝。才虚岁五岁实岁四岁的郑湄。
依湄！依爸来接你啦！郑航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惊飞了几只停在龙眼树上的麻雀。
那是她爸爸郑航，林凛的二表叔，一个皮肤黝黑的农民，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车铃铛擦得锃亮，在石板路上发出清脆的声。
依凛！郑湄往左边的那条两米宽石板路蜿蜒向郑家村方向瞧去，路旁的龙眼树今天显得格外安静，枝头的果实沉甸甸地压弯了树枝，兴奋地挥挥手依凛，我依爸来接我啦！
往右通往潘家村和溪山中小学的石板路上，几个放学的孩子蹦蹦跳跳地走着，书包在背后一颠一颠的。芭蕉叶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投在路面上像一把把巨大的扇子。龙眼树的叶子在晚风中沙沙作响，仿佛在演奏一首放学回家的歌谣。
林凛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猛地停下了脚步。郑湄疑惑地看着她，只见林凛迅速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油纸包裹着红双喜搪瓷缸，小心翼翼地打开。
等等！我差点忘了！林凛兴奋地叫道，姑姑给我带的绿豆汤，还热乎着呢！
郑湄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盯着那个油纸包，仿佛能透过它看到里面美味的绿豆汤。
哇！依凛表姐你真好！郑湄高兴地说，一边说着，一边迫不及待地伸手去拿那个油纸包。
然而，林凛却像护着宝贝一样，赶紧把油纸包紧紧地护在怀里。
不行不行，这可是要带回去给依嫲和弟弟妹妹的！林凛连忙说道，她眨了眨眼睛，调皮地笑了笑，不过呢！我可以分你一小口哦！
郑湄见状，不满地嘟囔道：小气鬼！但她的脸上还是挂着笑容，显然并没有真的生气。
林凛笑着把油纸包重新包好，放回书包里，然后拉起郑湄的手，继续朝家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两个小姑娘依然有说有笑，只不过郑湄时不时地会用眼角余光瞄一下林凛的书包，似乎还在惦记着那一小口绿豆汤呢！
二表叔，我依嫲说，今天要给我煮鱼吃！林凛兴奋地对郑湄爸爸喊道。
二表叔郑航笑着点点头，粗糙的大手摸了摸林凛的小脑袋：那回家要多吃点。他转头对女儿说，依湄，书包带子要背好，别又滑下来了。
郑湄赶紧把书包带子往上拉了拉，却因为动作太大，书包又滑到了另一边胳膊肘上，惹得林凛咯咯直笑。
依凛，郑航温和地对林凛说，要不要坐二表叔的车？顺路送你回家！大姑丈今天不是去镇上买鱼了吗？
不用啦二表叔！林凛摇摇头，却又忍不住踮起脚尖看了看自行车后座，我依公说傍晚就买鱼回来啦！
远处，爷爷林敬波的身影已经出现在石板桥的这一端，左手手里拿着一个油纸包，隐约能闻到里面芋粿的香气。右手提着一条鱼，爷爷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像一座稳稳的山。
那明天见！郑湄被郑航抱着坐在自行车前杠的小座椅上，书包带子滑到了胳膊肘，她手忙脚乱地往上拉了拉，我依爸说，明天要给我买新铅笔！
郑航笑着摸了摸女儿的头：快回家吧，你依妈等着你一起吃饭呢！他转头对林凛眨眨眼，明天让依公送你上学，别又迟到啦！
“好嘞！二表叔！”林凛分心回郑航，开心地小跑着迎向爷爷，书包在背后颠簸着：依公！今天老师教我们唱新歌啦！
爷爷林敬波慈爱地接过孙女的书包：饿不饿？爷爷买了你最爱吃的芋粿。他指了指向桥头小摊飘来的香气，还热乎着呢！
“大姑丈，回来啦？！”郑航朝着走来的林敬波打个招呼。
“依航，接依湄放学吖？”林敬波慈蔼的回郑航，“去姑丈家吃饭吧？”
”不了！大姑丈，依颖在家等我们回家吃饭呢！我们先回去了哈！”
“那骑慢点，注意安全哈！”
“好嘞！大姑丈！”
桥头的老榕树下，郑三公依旧蹲在那里抽着水烟，看见郑航推车经过，笑着喊道：依航！接咱家小大学生回家啦！
郑航笑着应了一声，自行车铃铛清脆的响声渐渐消失在通往郑家村的石板路上。
林凛转身看向通往自家林家村的河岸方向，沿岸的龙眼树今天结满了果实，沉甸甸地挂在枝头。几只麻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像是在讨论今天的晚餐。河面上泛着金红色的波光，几尾小鱼跃出水面，溅起的水花在夕阳下闪闪发光。
林凛和爷爷的身影朝着林家村的方向，慢慢走远，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桥下的河水在夕阳下泛着金光，几条小鱼还在不知疲倦地跃出水面。龙眼树的影子渐渐拉长，将三岔路口的石板路染成一片温柔的金色。
回到家，院子里飘来阵阵饭菜香。奶奶郑美娇正在院子里择菜，看见林凛回来，笑眯眯地招手：依凛，回来啦！今日先生教啥本事啦？
林凛放下书包，像只骄傲的小公鸡：依嫲！今日先生教我们认人、口、手三个大字哩！
哟，这么厉害啊！奶奶放下手里的青菜，接过林凛的书包，那快给依嫲写写看？
林凛吐了吐舌头：今日没带纸笔回来...
那不打紧，奶奶笑呵呵地说，你依嫲我虽然不识字，但听你爸说的，认字要先会念，对吧？那你给依嫲念念看？
林凛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嗓子，声音清脆而响亮，在房间里回荡着。然后，她故意把每个字都拖得长长的，仿佛是在唱歌一般：“人——口——手！”
这三个字在她的口中被演绎得别有一番风味，尤其是那个“手”字，更是被她拉得长长的，好像永远都不会结束似的。
奶奶听到林凛的声音，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一边笑还一边说：“哎呀，我家依凛真是太可爱了！”。
好好好！奶奶拍手笑道，我们依凛真聪明！比你依爸小时候强多啦！
就在林凛跟奶奶热闹比划之际，母亲曹浮光缓缓地从里屋走了出来。她的步伐轻盈而稳健，怀里紧紧地抱着刚满月的弟弟林岽。
曹浮光的皮肤白皙，透着淡淡的红晕，仿佛被一层柔和的光芒所笼罩。然而，仔细观察可以发现，她的眼角处还是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这丝疲惫或许是因为照顾新生儿所带来的辛劳，亦或是产后身体尚未完全恢复所致。但无论如何，母亲的脸上始终洋溢着温柔的笑容。
依凛，今日在学校乖不乖？曹浮光温柔地问道。
林凛重重点头：嗯！我可乖啦！先生还夸我字写得好呢！
真的呀？曹浮光眼睛一亮，转头对奶奶说，看来咱们依凛真有读书的天分呢！
林凛突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折得方方正正的纸片：依嫲，依妈，先生今天发了一张纸，说要我们回家练习写字。
奶奶接过纸片，眯着眼睛看了半天：这上面写的啥？我咋一个字都不认得哩？
这是先生写的字，让我们照着写。林凛接过纸片，指着上面工整的字，人字要这样写，一撇一捺，就像两个人在走路。
正说着，父亲林丕和推门进来了。他今天穿着一件干净的白色背心，看起来精神抖擞。
依爸！林凛欢快地跑过去，今日先生教我们认字啦！我学会了人、口、手
林丕和放下手中的图纸，蹲下身子，平视着林凛：真的吗？那你能告诉依爸，字怎么写吗？
林凛挺起小胸脯，用手指在空中比划：人字嘛，就是一撇一捺，就像依爸和依妈站在一起！
林丕和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我们依凛真会比喻！
奶奶郑美娇也笑得合不拢嘴：这孩子，嘴甜得跟抹了蜜似的！
弟弟林岽突然咿咿呀呀地叫了起来，小手在空中乱抓。林凛赶紧跑过去，小心翼翼地抱住弟弟的小手：弟弟乖，姐姐教你认字哦！
依凛，曹浮光轻声说，你弟弟还小呢，别用力拽着他。
林凛摇摇头：不会的依妈，我轻轻的。她转头对林岽眨眨眼睛，人字是这样写的哦，弟弟要记住！
父亲林丕和看着这一幕，眼角微微湿润。他轻轻拍了拍林凛的肩膀：好孩子，晚上依爸教你写更多的字。
真的吗？林凛眼睛一亮，依爸要教我写两个字吗？
林丕和笑着点点头：先从简单的开始，字你都写得这么好，依爸相信你一定能学会更多。
晚饭桌上，林凛兴奋地讲着学校里的新鲜事。奶奶不停地往她碗里夹菜，嘴里还念叨着：多吃点，多吃点，读书费脑子哩！
姑姑林丕华端着一盘刚出锅的海蛎煎走进来：依凛，尝尝依姑新学的海蛎煎，可香啦！
林凛夹起一块，烫得直哈气，但还是忍不住连连点头：好吃！依姑真厉害！
姑丈潘秋彦笑着摇摇头：这丫头，就会哄人开心。
饭桌上，林凛突然想起什么，放下筷子问道：依公，依嫲，依爸，我今日在学校学了新字，先生夸我写得好，能不能给我奖励呀？
爷爷林敬波放下手中的报纸，笑眯眯地问道：哦？我们小凛学了什么新字啊？
林凛挺起胸脯，一字一顿地说：人、口、手！
哟，这么厉害啊！爷爷哈哈大笑，那爷爷考考你，字怎么写？
林凛立刻站起来，像个小老师一样，用手指在空中比划：一撇一捺，就像依爸和依妈站在一起！
全家人都笑了起来。奶奶郑美娇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孩子，真会说话！
父亲林丕和宠溺地摸了摸林凛的头：好，既然我们依凛崽这么棒，爷爷给你奖励什么好呢？
林凛眼睛滴溜溜地转，突然指着桌上的红烧肉说：我要吃那块最大的肉！
哈哈哈！全家人都被她逗乐了。爷爷林敬波夹起一块最大的荔枝肉放到林凛碗里：好，奖励我们依凛崽这块最大的肉！
林凛开心地接过肉，突然想起什么，转头对弟弟林岽说：弟弟，姐姐喂你吃肉肉好不好？
母亲曹浮光温柔的拦住林凛夹过来的荔枝肉：“弟弟还小不能吃肉肉哦！”
两岁的妹妹林漺也奶声奶气地跟着说：我也要吃肉肉！
奶奶郑美娇赶紧给两个小的也夹了肉：好好好，都有都有，我们小凛最懂事了！
饭桌上，灯光柔和，气氛融洽。林凛坐在餐桌前，面前摆放着一盘香气扑鼻的荔枝肉。她用筷子轻轻夹起一块，放入口中，感受着那酸甜鲜嫩多汁的口感和浓郁的香味在舌尖蔓延开来。
爷爷坐在她身旁，正兴致勃勃地讲述着他年轻时出海的故事。爷爷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仿佛将林凛带入了那个充满冒险与未知的海洋世界。
尽管有些方语对于林凛来说还稍显深奥，但她依然专注地聆听着，不时提出一些问题，让爷爷为她详细解释。爷爷则耐心地回答着她的每一个问题，眼中闪烁着对过去岁月的怀念和对孙女的疼爱。
全家人都被爷爷的故事吸引住了，笑声和交谈声此起彼伏，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温馨的氛围。林凛看着大家脸上洋溢的笑容，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觉得这一刻，这个家充满了爱与温暖，这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饭后，林凛主动帮奶奶收拾碗筷。奶奶摸着她的脑袋，笑眯眯地说：我们依凛真是长大了，知道帮依嫲干活啦！
林凛认真地点点头：依嫲，我以后都要帮您干活哈！
奶奶眼眶微微发红：依嫲的依命（命发音miang非标准音*意思是奶奶的心肝宝贝），依命...快去洗手，准备睡觉吧。明天还要上学呢！
林凛静静地躺在那张描金雕花的木床上，月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脸上，宛如一层银纱。窗外的世界显得格外宁静，月光如水般流淌，轻轻地覆盖着林家村那一排排安静的屋顶。
远处，偶尔传来几声蛙鸣，打破了夜的寂静。那声音清脆而悠扬，仿佛是大自然在为这宁静的夜晚演奏一场独特的音乐会。近处，妹妹弟弟的呼吸声均匀而平稳，像一首轻柔的摇篮曲，让人感到无比安心。
林凛缓缓地闭上眼睛，感受着这宁静的氛围。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挂着一抹甜甜的微笑。在这美好的时刻里，她的思绪渐渐飘远，回忆起白天和小伙伴们一起玩耍的快乐时光，那些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前世的记忆慢慢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