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公司出来之后,顾炜深打算回家好好睡一觉。就在他等红灯,手指烦躁地敲击方向盘时,手机响了。来电显示:陆屿川。
“啧,这工作狂,这个点打电话?”顾炜深嘀咕一声,还是按了接听,顺手把蓝牙耳机塞进耳朵,“喂?陆大忙人?刚下飞机就日理万机啊?还是国外时差没倒过来?”
他语气带着惯常的调侃,试图驱散自己心里那点烦躁。
电话那头传来陆屿川一贯平稳的声线,背景音异常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轻微窸窣声,显然是在书房或者酒店房间:“刚开完一个视频会。你那边……听起来刚结束‘夜间活动’?”
陆屿川精准地捕捉到了顾炜深跑车引擎尚未完全冷却的余音和那点未散尽的、属于夜晚的躁动气息。
“靠!陆屿川!你脑子里能不能装点健康的东西!”顾炜深立刻炸毛,脸有点热,“顾家即将要开股东大会。那些个老古董一天天事也不干,就知道在那里多管闲事。”
陆屿川噗嗤一笑:“没想到有一天你顾炜深也能被那些个老古董气成这样。”
顾炜深:他决定跳过这个危险话题,“少废话!找我啥事?你老人家亲自打电话,肯定不是关心我的夜生活。”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翻动纸张的声音停了。陆屿川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传递重要情报的凝重:“裴渊的事,有眉目了。”
“裴渊?”顾炜深脸上的调侃瞬间消失,眉头拧了起来。
这个名字,自从家宴那场风暴后,就成了他们这个小圈子心照不宣的禁忌,更是叶安歆身上一道无形的枷锁。
“那个‘烫手山芋’?查到什么了?是不是真像阮薇姨妈说的,一身烂债,回来找安歆当冤大头填窟窿的?”他的语气充满了警惕和一种保护自己人(包括叶安歆)的敌意。
“没那么简单。”陆屿川的声音沉静,却带着一种穿透表象的锐利,“他在国外,不是在躲债,是在……清算。”
“清算?”顾炜深没听懂,“清算什么?裴家都破产多少年了?骨头渣子都不剩了吧?”
“裴氏集团是倒了,但裴家当年在海外的布局,还有一些隐藏得很深的、不记名的资产和股权,甚至……一些未了的私人恩怨。”陆屿川的语速不快,每个字都清晰有力,“裴渊这七八年,没闲着。他和他母亲,不是去避难,是去‘收网’和‘了断’的。他用了些非常规手段,接触了一些……灰色地带的人,整合、变卖、追索,甚至……反击。过程很艰难,但他确实清理掉了很多历史遗留问题,包括一些纠缠不清的债务源头。”
顾炜深听得有点懵,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等等……你是说,他不是穷光蛋?他……他把烂摊子收拾干净了?那他妈阮薇姨妈和我妈她们还担心个屁啊!这安歆就算嫁过去也不会有太多麻烦事了!”他有点激动。
“干净?”陆屿川在电话那头似乎轻轻嗤笑了一声,带着一丝冷意,“债务或许清理了大半,但‘灰色地带’、‘非常规手段’、‘私人恩怨’……这些东西沾染上了,就像附骨之蛆,甩是甩不掉的。他手上未必干净。而且,”陆屿川顿了顿,语气更加凝重,“他这次回来,接触的确实是一些急需资金的新兴项目方,但他投入的资本来源……很复杂,背景调查的难度很大。更重要的是,他回来的时机,太微妙了。恰好是安歆……”
陆屿川没有说完,但顾炜深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恰好是叶安歆到了适婚年龄,叶家如日中天的时候!也恰好是那张该死的娃娃亲婚书被重新翻出来的时候!
“操!”顾炜深忍不住骂了一句脏话,一脚油门差点闯了红灯,“所以这孙子到底想干嘛?他要是真有钱有本事了,还惦记着那破婚约干嘛?难不成真对安歆旧情难忘?”
他说着,自己都觉得有点荒谬。当年裴家破产前,裴渊和叶安歆两人连面都没怎么见过,哪来什么深刻的“旧情”?
“旧情?”陆屿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不知是在嘲弄裴渊,还是在嘲弄这个想法本身,“可能性不大。我更倾向于,这是最便捷、最高效的途径。”
“途径?”顾炜深没反应过来。
“重返这个圈子的途径。”陆屿川的声音冷静得像在分析商业案例,“叶家女婿的身份,能让他省去无数麻烦,跨越无数门槛。叶家的资源、人脉、声望,都是他重新立足、甚至更进一步的绝佳跳板。尤其是在他背景不算完全‘干净’的情况下,一个体面、有分量的联姻对象,是最好的保护伞和通行证。”
顾炜深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之前只想到裴渊可能是图钱图叶家帮忙还债,却没想到这一层——图的是叶家这块金字招牌带来的身份洗白和阶层跃升!这他妈比单纯图钱更阴险、更算计!
“王八蛋!”顾炜深咬牙切齿,“我就知道他没安好心!安歆绝对不能嫁给他!这他妈就是火坑!”
“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陆屿川的声音依旧平稳,带着掌控全局的冷静,“裴渊的底牌还没完全亮出来,他的真实意图和实力都需要进一步确认。安歆的态度也很关键。我们在这里义愤填膺没用。”
顾炜深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他打安歆的主意吧?屿川,要不……我去查查他?我这些年虽然没有管理家族企业,但还是有点人脉的。”
“别轻举妄动。”陆屿川立刻打断他,语气带着警告,“裴渊能在国外那种环境里把事情做成,手段和警觉性都非同一般。你那些‘哥们儿’,别打草惊蛇,反而惹一身腥。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
“你?”顾炜深愣了一下,“你打算怎么处理?”
“从正规的商业渠道入手。”陆屿川的声音透着一丝运筹帷幄的笃定,“他既然要在这个圈子里立足,就绕不开正常的商业合作和融资。我会想办法,通过合适的项目,把他引出来,近距离观察,摸清他的底细和真实意图。知己知彼,才能应对。”
顾炜深对陆屿川的脑子有着盲目的信任:“行!你办事我放心!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妈的,敢算计安歆,算计叶家,当我们哥俩是死的?”
听着顾炜深义愤填膺的宣言,陆屿川在电话那头似乎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沉默了几秒,再开口时,话题却突兀地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顾炜深熟悉的、精准的调侃:
“你那边呢?‘小公鸡’的恋爱生活还顺利吗?没被安歆的‘闺蜜警告’吓破胆吧?”
顾炜深正沉浸在“保卫安歆、打倒裴渊”的激昂情绪中,猝不及防被陆屿川精准地戳中痛处,差点被口水呛到:“咳咳!陆屿川!你丫能不能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我跟卿倾好着呢!安歆就是瞎操心!她那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
他色厉内荏地强调着,眼前又浮现出叶安歆那冰冷警告的眼神,心里有点发虚。
“是吗?”陆屿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那你最好祈祷,安歆最近的心思都被裴渊这个‘大麻烦’占满了,没空继续‘关心’你和宋小姐的感情进展。否则……”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空白。
顾炜深:“……” 他感觉刚被裴渊激起的斗志瞬间被浇灭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有狼后有虎”的悲催感。
裴渊是虎视眈眈的饿狼,叶安歆是护崽的母老虎,哪个都不好惹!
“行了行了,不跟你扯了!”顾炜深没好气地打断他,“你赶紧搞定那个裴渊!我这边……我自己能搞定!挂了!” 他怕陆屿川再说出什么让他心塞的话,想要赶紧挂断电话。
跑车在深夜空旷的道路上疾驰。顾炜深摘掉蓝牙耳机扔在副驾上,心里乱糟糟的。
裴渊的复杂背景和潜在威胁让他愤怒又担忧,陆屿川的提醒又让他对叶安歆可能的“持续关注”感到头皮发麻。
“这叫什么事儿啊!”他哀嚎一声,用力拍了下方向盘。一边是兄弟托付的“大事”,一边是自己岌岌可危的“爱情”,还有叶安歆那个随时可能引爆的“闺蜜雷”……顾炜深突然觉得,自己这“浪子回头”后的日子,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轻松惬意。
而电话那头的陆屿川,放下手机,看着书桌上摊开的、关于裴渊海外资产清算路径的复杂资料,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深邃而锐利。窗外是城市的万家灯火,映在他沉静的眸子里,却化不开那层凝重的思虑。
裴渊,这个带着一身谜团和旧日婚约归来的男人,正一步步逼近叶安歆的世界。
而他,陆屿川,绝不会允许任何人,以任何方式,伤害到他从小守护到大的女孩。这场暗流涌动的博弈,才刚刚开始。
顾炜深突然想起来什么,给陆屿川打了一个电话过去。
“喂?”
“对了,我家卿倾说下周季莞柠过生日,不知道你会怎么样?”
陆屿川没有再说话。他安静地听着,目光落在桌面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放着一个深蓝色的丝绒小盒子,盒盖微微打开一条缝,露出里面璀璨夺目、设计极其精巧独特的钻石流苏耳坠的一角。
那是他前些天特意绕道去巴黎,在一个极隐秘的独立珠宝设计师工作室里定下的。
设计灵感来源于季莞柠曾经分享给他的一幅她喜爱的抽象画。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冰冷的丝绒盒面,指尖传来细腻的触感。
窗外的霓虹光河倒映在他深邃的眼眸里,跳跃着细碎而温柔的光。
顾炜深聒噪的“教学”渐渐成了背景音。
陆屿川的脑海中,清晰地勾勒出季莞柠戴上这对耳坠的模样。
她白皙的脖颈,小巧的耳垂,璀璨的钻石流苏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如同星河流转……她一定会喜欢。
他几乎能想象她看到礼物时,那双总是冷静自持的眼睛里,会瞬间亮起惊喜的光彩,然后抿着嘴,努力想压下上扬的嘴角,却还是泄露出一丝藏不住的欢喜。
至于顾炜深那些夸张的“玫瑰轰炸”、“LEd屏宣言”、“交响乐团突袭”……陆屿川无声地弯了弯唇角。
那不是季莞柠会喜欢的。
她的生日,应该是安静的,舒适的,或者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空间。
或许是在她最喜欢的、能看到整个城市夜景的餐厅露台,或许是在她堆满了画册和设计稿的温馨书房里。
不需要喧嚣的场面,只需要恰到好处的氛围,和他百分百专注的陪伴。
“喂?喂?川儿?你在听没?有没有在认真做笔记啊?”顾炜深终于察觉到电话这头过于安静了。
“嗯。”陆屿川收回思绪,指尖轻轻合上了那个丝绒小盒,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暖意,“知道了。”
“光‘知道了’可不行!”顾炜深不满地嚷嚷,“你得有行动!拿出点诚意来!别辜负哥们儿我一番苦心教导!”
陆屿川看着窗外连绵的夜雨,泰晤士河上的船只如同移动的光点。他忽然开口,声音透过电波,清晰地传到顾炜深那边:“她的生日,我记着。”
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笃定。
电话那头的顾炜深似乎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更大的声音:“卧槽!就这?!陆屿川你……”
“挂了。这边还有事。”陆屿川没给他继续聒噪的机会,直接切断了通话。
房间里瞬间恢复了寂静。只有窗外雨丝敲打玻璃的细碎声响,和笔记本电脑散热风扇轻微的嗡鸣。
陆屿川将手机放在桌上,重新拿起那个深蓝色的丝绒小盒,打开。璀璨的钻石在昏黄的灯光下折射出梦幻的光芒。
他凝视着那对耳坠,眼神专注而温柔,仿佛透过它们,已经看到了万里之外,那个他想要用心陪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