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早晨，季莞柠站在行李箱前，手指划过一件件衣服，却迟迟做不了决定。平时简单的穿衣选择今天变得异常困难——既不能穿得太随意显得不重视，又不能太精心打扮暴露自己的在意。
最后她选了一条简单的浅蓝色连衣裙和白色开衫，既不张扬也不敷衍。镜子里的她眼下有淡淡的青色，昨晚几乎没怎么睡，脑海中不断回放哥哥描述的场面——陆屿川满脸是血却冷笑着说出你们完了的样子。
姐姐，我准备好啦！季荃桉蹦跳着跑进卧室，穿着他最爱的恐龙t恤和牛仔背带裤，小脸上写满兴奋，陆哥哥真的会来吗？
季莞柠蹲下身整理弟弟的衣领，喉咙发紧：会的，他答应过。她希望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感觉的更确信。
手机震动了一下，季莞柠几乎是扑过去查看。是赵煦桦发来的消息：我还是不放心，餐厅地址发我，我在附近等着。
季莞柠咬了咬下唇，回复道：哥，不用了。我能处理好。发完就把手机塞进包里，拒绝再被哥哥的过度保护影响判断。
出租车停在童趣森林亲子餐厅门前，彩色气球拱门和卡通人物雕塑让这里看起来像个童话世界。季莞柠牵着季荃桉的小手站在门口，心跳快得像是要冲出胸腔。
莞柠。
那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季莞柠转身时呼吸一滞。陆屿川站在阳光下，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深色休闲裤，眼角的淤青还挂在脸上，他依然挺拔如松，手里还拿着一个小礼物盒。
陆哥哥！季荃桉欢呼一声，挣脱姐姐的手冲了过去。
陆屿川蹲下身接住小男孩，脸上绽放出季莞柠熟悉的温柔笑容：小桉，好久不见。这是答应给你的纸飞机材料。他递过那个小盒子，季荃桉迫不及待地拆开，里面是各种颜色的折纸和一本飞机折纸教程。
谢谢陆哥哥！你的眼睛怎么了？季荃桉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陆屿川的淤青。
不小心撞到门了。陆屿川轻松地回答，然后站起身，目光落在季莞柠身上，你来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季莞柠鼻子一酸。他语气中的那丝不确定，仿佛真的担心她不会出现。她点点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嗯，我们进去吧。
餐厅内部设计成森林主题，每张餐桌都像个小树屋，周围环绕着人造灌木和卡通动物。服务员把他们带到预定的位置，一个特别宽敞的，桌上已经摆好了儿童餐具和涂色纸。
季荃桉立刻被涂色纸吸引，专心致志地画起来，暂时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季莞柠感激这个小 respite，让她不必立刻面对陆屿川。
你看起来有心事。陆屿川直接点破，声音很轻，只有她能听到。
季莞柠抬头，对上他关切的眼神。那双眼睛依然清澈见底，与哥哥描述的冷酷形象判若两人。她绞着手指：我...我哥告诉我了...关于那天晚上的事。
陆屿川的表情没有变化，只是微微点头：我猜到了。他停顿了一下，你害怕我吗？
这个直接的问题让季莞柠措手不及。她看着眼前这个伤痕累累却依然温柔的男人，摇了摇头：不，我只是...不理解。
服务员适时地送来菜单，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季莞柠松了口气，帮季荃桉点了儿童套餐，自己则随便选了个沙拉。陆屿川点了一份牛排和几样小食，还特意要了季荃桉喜欢的巧克力冰淇淋作为甜点。
陆哥哥最好了！季荃桉欢呼，完全沉浸在即将得到冰淇淋的喜悦中。
等餐期间，陆屿川耐心地教季荃桉折纸飞机，小男孩学得认真，不时发出开心的笑声。季莞柠看着这一幕，心中的困惑更深——这个对小孩子如此温柔耐心的男人，真的会像哥哥说的那样冷酷算计吗？
食物上桌后，季荃桉专心对付他的恐龙形状鸡块，暂时安静下来。陆屿川切着牛排，突然开口：那三个人是我父亲公司前财务部的员工。
季莞柠手中的叉子一顿。
他们挪用公款两年多，金额超过七百万。陆屿川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讨论天气，最初我发现账目有问题时，还以为是系统错误。
他放下刀叉，直视季莞柠的眼睛：后来我发现，他们专门针对实习生和新员工的报销单做手脚。那些年轻人刚入社会，大多不敢质疑财务部门。
季莞柠倒吸一口冷气，突然明白了什么：所以你是...
我收集了八个月的证据。陆屿川点点头，但在最后关头，他们察觉到了，开始威胁知情的同事。
季莞柠脑海中闪过哥哥的话——他擦着血冷笑的样子，我这辈子都忘不了。现在这个画面有了全新的解读。
所以你故意...她轻声问。
我知道开除他们后会有报复。陆屿川承认，但我需要他们亲口承认威胁行为，最好是在公共场合有目击者的情况下。他苦笑一下，只是没想到他们会直接动手。
季莞柠的心跳加速，眼前浮现陆屿川蜷缩在地上护住要害的画面——那不是示弱，而是计划的一部分。
那些伤...她不由自主地伸手，却在半路停下。
陆屿川抓住她的手腕：值得。他简单地说。
这个触碰让季莞柠浑身一颤。他的皮肤温暖而略微粗糙，伤痕处有些凹凸不平。她突然意识到，这些伤口是为了保护那些无力保护自己的年轻人。
为什么不解释清楚？她问，我哥以为你...
喜欢报复？享受算计？陆屿川笑了笑，部分属实。我确实精心策划了这一切。他的眼神变得坚定，但当有人欺负弱者时，我会不择手段地反击。这一点，你哥哥没说错，况且你哥哥太实诚了……
季莞柠看着眼前这个矛盾的男人——对弱者无限温柔，对恶人毫不留情。这与她从小被教导的以德报怨截然不同，却莫名让她感到一种震撼。
姐姐，陆哥哥是好人吗？季荃桉突然抬头问道，小脸上沾着番茄酱。
这个天真的问题让两个大人都愣住了。季莞柠看着弟弟纯净的眼睛，不知如何回答。
陆屿川却蹲到季荃桉面前，平视着小男孩：小桉，如果有人欺负你姐姐，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
季荃桉皱起小眉头，认真思考：告诉警察叔叔！
如果警察叔叔管不了呢？
那...那就打他们！季荃桉举起小拳头，然后又犹豫了，但是打人不对...
陆屿川温柔地揉了揉小男孩的头发：这就是难题，对吧？有时候做对的事很难。他看了季莞柠一眼，但你姐姐教会我一件事——善良不等于软弱。
季莞柠心头一震，她不记得自己教过陆屿川任何事。
服务员送来巧克力冰淇淋，打断了这场严肃的对话。季荃桉立刻被甜点吸引，忘记了刚才的话题。陆屿川坐回座位，眼神询问季莞柠是否还想继续这个话题。
季莞柠摇摇头，突然感到一阵轻松。也许有些事不需要完全理解，就像她无法用简单的或定义陆屿川一样。
“桉桉，不要吃太多冰淇淋。”
“知道了。”季荃桉嘟了嘟嘴。
尝尝这个。陆屿川推过来一小碟草莓蛋糕，这个卡路里稍微低一点，你几乎没动你的沙拉。
季莞柠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搅动那碗沙拉，几乎没吃几口。她切了一小块蛋糕送入口中，浓郁的草莓味瞬间在舌尖化开。
好吃吗？陆屿川问，眼中带着笑意。
季莞柠点点头，突然感到眼眶发热。在这个充满童趣的亲子餐厅里，在弟弟无忧无虑的笑声旁边，她第一次真正看清了陆屿川——不是赵煦桦口中的冷酷算计者，也不是她幻想中的完美王子，而是一个有原则、有担当，愿意为自己相信的事付出代价的普通人。
陆屿川，她轻声叫他的名字，而不是，谢谢你解释这些。
他微微摇头：不需要感谢。你有权知道真相。然后他压低声音，尤其是当这可能会影响你的决定时。
季莞柠知道他在指什么——他们之间若有若无的情愫，那个未完成的约会，以及未来可能的发展。想到这里，她的心跳又加快了。
陆哥哥，你看我折的飞机！季荃桉举起一个歪歪扭扭的纸飞机，打断了两人之间微妙的氛围。
陆屿川立刻转向小男孩，认真地评价和改进他的折纸技术。季莞柠看着这一幕，心中的天平渐渐倾斜。也许哥哥的警告有其道理，但她更相信自己的判断——那个会记得给小孩子带折纸，会为了保护实习生而甘愿挨打的男人，值得她给一个机会。
离开餐厅时，陆屿川蹲下身与季荃桉平视：下次教你折能飞更远的飞机，好吗？
季荃桉用力点头，然后突然抱住陆屿川的脖子，在他受伤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下：这样就不痛了！”
陆屿川明显愣住了，然后温柔地回抱小男孩：谢谢，好多了。
季莞柠看见自己弟弟这个样子，轻声地说：“桉桉！”
季莞柠站在一旁，感到心脏被什么东西充满了，温暖而胀痛。就在这时，她瞥见餐厅对面的咖啡馆里，赵煦桦正透过窗户盯着他们，表情复杂。
陆屿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发现了赵煦桦。出乎意料的是，他举起手，向对方点头致意。赵煦桦犹豫了一下，最终也微微点头回应。
你不在意他跟踪我们？季莞柠惊讶地问。
陆屿川笑了笑：他是个好哥哥，只是太保护你了。他停顿一下，不过下次我会请他一起吃饭，而不是在对面偷看。
季莞柠忍不住笑出声，这是今天第一次真正放松的笑。阳光照在三人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却奇妙地融合在一起。
也许，季莞柠想，理解和接纳一个人的全部——包括那些不完美的部分——才是真正关系的开始。